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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尿苔看着婆的臉,他改口了,說:沒看見。這個晚上,狗尿苔很乖,沒再說守燈的事,也沒說他折了纏了榆樹香椿樹枝條的事。喫飯時,包穀麪糊糊裏沒有煮豆子,連紅薯也沒煮,狗尿苔吸吸溜溜着喝。隔壁的鐵栓家好像在喝酒,划拳的聲很大:你一盅,我一盅!
每當村裏誰家喝酒,吆呼喝酒的人就讓狗尿苔去叫人,把要叫的人都叫來了,他就提着火繩站在旁邊,等着誰喫煙了去點火,誰賴着不喝了就幫着指責,逼着把酒喝到嘴裏,還要說:說話,說話!把酒喝在嘴裏遲遲不咽,讓一說話酒就嚥了。但是,吆呼喝酒的人從沒給狗尿苔留個座位,也沒讓他也喝一盅,只是誰實在喝不動了,說:狗尿苔替我喝一下。他端起盅子就喝了,他是能喝十盅也不醉的。喝到後半夜,當然有人就醉了,吆呼喝酒的人說:狗尿苔去送吧。狗尿苔就扶了醉漢到家去,先是送醉漢回去,醉漢的媳婦就罵狗尿苔讓他男人喝多了,罵得狗尿苔再送醉漢時,把人送到院門口,他敲門,門裏只要一有回應,他就立即跑了。
隔壁的划拳聲一起,狗尿苔心就慌了,想:喝酒哩咋沒喊我去叫人?拿眼看婆的臉。婆明白他的意思,偏不作理,用抹布擦鍋臺,擦過來擦過去,鍋臺都擦得亮光光的。狗尿苔放下碗,終於說:婆,鐵栓他們喝酒哩!
婆說:你喫飽啦?人家喝人家酒,咱睡咱的覺!
狗尿苔說:一肚子稀糊糊,早睡早尿炕呀?
婆說:睡去!
划拳聲還是一聲高一聲,狗尿苔心裏像貓抓,他說他去廁所裏尿呀,走到院牆角,趴在牆的缸甕縫裏朝隔壁看,鐵栓的廈屋正對面,門開着,生着一盆火,鐵栓和麻子黑、護院在喝酒,酒其實就裝了那麼一瓷盅子,放在火盆沿上,每人手裏拿了個白蘿蔔,又拿了一根豬鬃,誰輸了,啃一口蘿蔔,然後拿豬鬃蘸了酒自己吮一下,讓對方也吮一下。狗尿苔哼了一聲,還你一盅我一盅哩,就這麼個鬃呀?!走回來繼續喫包穀麪糊糊。划拳聲還是響着,像一羣撲鴿,撲撲喇喇,從鐵栓家飛過來,婆就不讓狗尿苔再喝糊糊了,取了顆雞蛋,在竈膛裏用鐵勺炒了,說:這下心收回來了吧,喫了早早上炕!
一夜沒起來尿,第二天一早睜開眼一摸屁股下,褥子也沒尿溼,狗尿苔的情緒就蠻好,卻聽到天布媳婦在村道里罵人,她罵着誰日了他媽的瞎心爛肝花的喫槍子挨砍刀的給她家拍黑磚下毒手!有人在問:出啥事了,大清早的罵?天布媳婦說:誰狗日的把牽牛花蔓從根給割了!問話的人說:噢,我還以爲誰把天布害了!天布媳婦說:能割藤蔓根,那遇着天布還不要害天布?!就哼聲哭,哭了再罵,咒割蔓藤跟的人不得好死,上山滾山,下河溺河,中邪得瘟,斷子絕孫。狗尿苔穿了衣裳要出去看,婆不讓他出去。
天布媳婦整整罵了一個早晨,罵得雞貓豬狗不敢叫,所有的樹都在寒氣裏打顫,枯葉子一片一片落。沒人回應,也沒人去勸,誰回應誰去勸,誰就是心虛了,沒事找事。天布的肚子飢了,過來說:回,回!媳婦才拍了三下屁股,收了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