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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歲水已經傳得神乎其神,凡是來往的車輛,霸槽又要擋住給人介紹,就有人好奇着,放下幾分錢喝那麼半碗。狗尿苔喝了三口,揉着肚子,打了幾個嗝兒,霸槽就聞見了味兒,問喫了啥好東西了肚子不舒服?狗尿苔不敢告訴實情,說是鎖子剛纔把他氣得肚子不舒服。霸槽說:別理他,他年紀輕輕的倒學得一天不佔便宜就覺得喫了虧!霸槽這麼一說,狗尿苔卻心想:你鋸公房院子伸過來的樹股枝哩,還不是和鎖子一樣?就也不再說鎖子的事了。又舀了一勺水喝了,說:我喝你的水,你不會要錢吧?霸槽說:喝吧喝吧,只要肚子舒服你就喝,或許還長個頭,個頭長高了就沒人欺負你了。狗尿苔說:喝了能改變成分就好了!看看天色黑下來,幫着把門口的凳子搬進屋,把舊輪胎和氣管子也搬進屋。霸槽看着他搬,卻說:這兩天你見着杏開了?狗尿苔說:你不和人家好了,你管人家啥事?霸槽說:問你哩!狗尿苔見霸槽語氣重了,說:你問啥?霸槽說:她好不好?狗尿苔說:不好。霸槽說:嫌我不理她了纔不好?狗尿苔說:她大病加重了,她一背過身就哭哩。霸槽說:女人x眼淚就是多!
婆等着狗尿苔把灰壅到土豆苗根上了就回來喫飯,卻左等右等不見人回來,知道野去了,便站在村口土塄喊:喂——平安!喂——平安!
古爐村人喊人,都是先拉長聲音,能拉多長拉多長,末了纔是要喊的內容,這聲音就傳得很遠。戴花從泉裏擔水過來,說:蠶婆叫誰哩?婆說:叫平安哩,喫飯呀不見人影。戴花說:誰是平安?婆說:村裏還有幾個叫平安的?戴花突然醒悟,就笑起來,說:都是叫着狗尿苔,狗尿苔還有着個大名哩。婆說:我娃有大名。戴花說:要大名幹啥,叫狗尿苔着好。婆說:就是都叫他狗尿苔,他纔沒長高。兩人正說着,天佈滿頭大汗跑過來,跑過來也不搭話,戴花和婆還交換了一下眼神,覺得怪怪的,但天布跑過四五步了,又折回來,說:讓我喝口水!趴在桶沿嘰哽嘰哽喝了一氣。婆說:你熱身子敢喝這麼多?天布說:出事啦,我得去叫善人。說畢,就又跑着去了。
天布除了出工,就是拉一撥子民兵在打麥場上打靶和練匍匐前進,但到晚上了,有時和麻子黑、竈火他們去南山溝裏打野雞,炸狐狸,用煙在土洞裏燻獾,村裏人就傳着他們常常晚上關了門在家燉了野昧喫哩。天布火燒火燎地走了,戴花說:出啥大事了,該不是槍走火傷了人吧?婆說:咱這地方邪,可不敢說了啥有啥。戴花說:那就是善人又犯錯誤了?婆立即不言語了,扭頭往家走。
回坐到院裏,心裏一陣慌,手開始顫抖。她擔心着善人,想着善人那次開會被站着了,會不會憋氣又亂說了什麼?她拿了水瓢去院牆根的那口沒了缸沿兒的破缸裏舀水洗豬槽,卻見雞一個一個往牆角的葡萄架上跳,就一邊揚着水瓢。一邊嘴裏咕咕咕叫着雞下來。
但雞就是不下來。雞是有圈窩的,卻總是天一黑就要睡在葡萄架上,野得也像狗尿苔。去年春上,她家的雞丟了一隻,她沒有聲張,後來又丟了一隻,她還是沒有聲張,可狗尿苔在麻子黑家的尿窖子裏發現漂了許多雞毛,狗尿苔就幾個晚上沒睡覺,躲在窗子裏守候。果然後半夜聽見動靜,是麻子黑拿着一個杆子,杆子上釘着小木板,他把杆子伸到雞身子下邊,輕輕地撥動,雞竟然乖乖地便立在小木板上。狗尿苔那一刻要大喊,她捂了狗尿苔的嘴。她不能讓麻子黑把雞偷走,但她也知道不能喊,一喊,麻子黑必然會說她給他栽贓,鬧到最後她是不會佔上風的,於是,她就咳嗽,一連咳嗽了三下,麻子黑放下雞走了。從那以後,她都要把雞轟下來,一個一個關在雞圈窩去。
婆叫着雞,雞不肯下來,狗尿苔就回來了,婆便把氣撒給狗尿苔。婆說:你還知道回來啊?!狗尿苔說,我壅了灰,霸槽把我叫去,他要問杏開的事哩。婆說:他叫你去你就去啦?你還嫌你滿盆哥病不重?狗尿苔說:我啥也沒給說。
婆不言語了,氣還出得粗,狗尿苔就給婆揉心口,說:婆,你不生氣了,你笑一下就不生氣了。婆不笑,他又說:笑一下麼,笑一下麼。婆噗嗤笑了一下,雞在葡萄架上嘎嘎嘎地叫好。
婆說:聽沒聽到村裏有啥事?狗尿苔說:行運家的死豬讓人喫了,是這事?婆說:誰喫了?扔到尿窖子裏的死豬崽也有人喫?狗尿苔說:能喫的還不就是那幾個人,麻子黑,開石,迷糊。婆說:你給我住嘴!你有證據啦?狗尿苔說:村裏人就這麼說的。婆說:別人怎麼說是別人說,你出去把嘴給我紮緊!
狗尿苔就也叫雞:下來,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