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溝口梁畔上沒有高草,但狗尿苔一刻也不歇着,直到太陽已經偏西,才割好了一揹簍。人又累又餓,準備着要背下河岸了,卻想屙屎。越拉不是越肚子飢嗎,狗尿苔罵着自己,蹴在那裏大便。大便完了系褲帶,懷裏揣着的那片餅子掉下來,剩下的餅子並不圓,掉下來卻像車輪一樣滾起來,一直朝着屙出的糞那兒滾。天呀,啊,謝天謝地,餅子是在糞前不滾了,停在了那裏,離糞只差了一指。狗尿苔趕緊撿起來,朝四下看,四下沒人,沒人笑話狗尿苔,只有樹上兩隻鳥,一個說:髒!一個說:不髒!狗尿苔說:就是不髒,說髒讓我不喫你喫呀?他對着鳥三口兩口吃下肚,拍拍手說:沒了!
將草揹簍吭哧吭哧才背下樑畔的之字路,靠在一個大石頭上歇,牛鈴也背了一揹簍草從溝道里下來,仍是把草高高地插在揹簍沿上,一走忽閃忽閃的。狗尿苔哼了一聲,心想:還不是三四十斤?!把頭別轉過去。
牛鈴卻在叫狗尿苔,叫得蠻親切。狗尿苔知道這是牛鈴心虧,要獻殷勤,裝着沒聽見。牛鈴還在叫。狗尿苔就心軟了,回了頭,說:叫魂哩?!牛鈴說:我摘了核桃,你喫不?去溝裏割草,割草人經常會偷摘山裏人家核桃樹上的核桃的。狗尿苔沒有說:喫哩。他看着牛鈴的耳朵,那隻被老鼠曾經咬去個豁口兒的耳朵腫得通紅通紅,像豬耳朵,說:你耳朵咋啦?牛鈴說:蜂蜇了,疼得像火燎。狗尿苔就捂鼻子,擤出一把鼻涕了給牛鈴耳朵上抹,抹上了鼻涕就消腫止疼了。牛鈴說:我以爲抹尿哩,抹了尿還是疼。牛鈴就翻,揹簍裏的核桃,他不嫌麻煩,將所有的草倒出來,揹簍底竟然有幾十顆青皮核桃,取出四個了,再把草裝進去,還是虛虛地裝,把高草留下來最後插在揹簍沿上。他們把青皮核桃用石頭砸開,掏出裏邊的仁兒喫,青皮的汁水立即把手指頭染得黑色,用草搓,用土擦,黑也不褪。狗尿苔喫完了兩個核桃,牛鈴又把他的兩個給了狗尿苔一個,狗尿苔心安理得地把那個核桃又砸開喫了,就不薦說聲明的事。
回到村,去牛圈棚交草,面魚兒拿着大秤稱過了,在本本上落斤數,說:咦,往常都是狗尿苔比牛鈴割得多,這回牛鈴出息了,比狗尿苔多了三斤!狗尿苔看着老公房的門口臺階上,天布和馬勺在下棋,就主動去問候天布,說:下棋呀?天布看了一下他,又低頭下棋,說:割草去啦?狗尿苔說:割草啦。天布說:榔頭隊今日貼了標語,要古爐村一片紅哩,你沒去?狗尿苔說:我不是榔頭隊的,人家不叫我。天布說:是嗎?又下棋,再不理了狗尿苔。狗尿苔意識到天布是在認爲他是榔頭隊的,守燈的估計是對的,就突然又恨起牛鈴了。
牛鈴倒完了草背起揹簍就走。狗尿苔說:你不把核桃拿出來給大家喫喫?牛鈴說:哪有核桃?狗尿苔說:揹簍裏有。
面魚兒過來扳着揹簍一看,揹簍底一堆青皮核桃,說:牛鈴,你狗日的在裏邊放了這麼多核桃頂草的重量呀?!就取出核桃稱了,從草的斤數里扣除了六斤。牛鈴滿臉通紅,顯得很狼狽,把核桃給了天布幾個,給了馬勺幾個,也給面魚兒幾個了,就是不給狗尿苔。狗尿苔一時沒了面子,偏要去拿,兩人就打開了。一打開來,狗尿苔發了兇,採住了牛鈴頭髮,罵道:你陷害我,你當着天布哥的面,說我啥時教唆你加入了榔頭隊?!牛鈴就是不回答,拿頭來,狗尿苔見牛鈴頭牴過來,也拿了頭去牴,咚咣,兩個頭牴在一起,各爆了一個青包。兩個人都沒有喊疼,也沒摸青包的大小,你後退一步,我也後退一步,虎着眼同時又牴過去,牴過去了抱了團在地上撕打。狗尿苔畢竟沒牛鈴力氣大,被壓在了身下,可他一伸手抓牛鈴的耳朵,牛鈴立即從狗尿苔身上滾下去,捂了耳朵在地上滾蛋子。天布和馬勺不下棋了,看着他們打架,說:狗尿苔還能打麼!狗尿苔說:我沒教唆他,他自己去參加了榔頭隊,他爲了討好你們,才說受我騙的。天布倒笑了,把他的核桃扔給了狗尿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