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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說:“人身子生蝨,山身子生狼,怎能沒狼?”
羅圈腿趕忙糾正:“沒狼了,這些年哪兒見過狼的影?”
女人說:“怎麼沒狼,沒狼,是你把王生喫了嗎?!”羅圈腿說:“好好,有狼,有狼。”女人就得意了,一撲沓坐在了爛頭的身邊,也抓起一個饃饃來喫,一邊喫一邊說,劉媽那賊媒婆子,我就要罵她哩,是她哄我說沒狼沒狼,我才嫁到溝堖的王生家的。鬧洞房的人逼着我和王生親嘴,當那麼多的人怎麼親嘴,就不親!他們就把王生拉出去綁在門前棗樹上讓雪淋着凍,說我不親嘴,看王生凍壞了我心疼不心疼?我只說一個大男人家的能凍成什麼樣兒,就是不應聲,可他們偏不肯出去解開王生,只是鬧騰我。我是不是黑?黑是黑,可我是黑牡丹哩,他們都這麼說的,我也陋道他們把王生拉出去了好來佔我的便宜。趁機會,這個在我腰裏摸一把,那個在我勾子上擰一下,還在我懷裏揣。他們都是光棍,我真傻,心想他們沒見過女人,揣就揣吧,直鬧騰到下半夜,才記起王生還在門外哩,出去看時,王生就叫狼喫了。
“狼把新郎喫了?!”我叫道。
“可不就喫了。”女人說,“狼是怕光怕火的,那晚上家裏燈火通明的,但狼偏就敢來了,來了把王生喫了。狼是先咬斷了他的喉嚨,就挖着喫他的肚子,大腸小腸流了一地,腳手是麻繩綁了的,腳手好好的。”羅圈腿過來給酸菜盆裏加酸菜,故意站在女人的面前,說:“不讓你說王生,你還是說!他王生是豬變的,哪有一個男人長得白白胖胖……他原本就是狼的一道菜嘛。”“你好好咒王生!”女人說,“你要不死,我天天就說我的王生,王生噢王生——!”羅圈腿難堪地對我們笑笑。
“王生被狼喫的時候,他一定是叫喊了的,”女人還在說,“可屋裏鬧騰的聲大,誰也沒聽見,狼有喫過小孩子的,可誰會想到一個大男人家也叫狼給喫了!”
羅圈腿用腳踢着女人,女人用腳也踢了男人,竟嗚嗚地哭,羅圈腿抱了她就要往屋裏拉,她抱着木墩子不走,人和木墩子就被拉着一塊兒往屋臺階下蹭,女人忽地抓住了爛頭的腿,羅圈腿就不拉了,爛頭說:“我扶你回屋歇着吧。”女人竟站起來,被爛頭攙進屋去。羅圈腿就繼續招呼我和舅舅喫飯:“喫吧喫吧,這裏以前真的有狼哩,你們瞧瞧,這牆上畫過的白灰圈,門前也挖過陷阱,我還有狼夾子哩,可現在好幾年卻沒見過狼的影子。跟狼攪拌了幾十年,習慣了,突然沒了狼,我銀在門前吸菸,還老想,怎麼沒了狼呢?”
女人在屋裏說:“你當然想哩,是狼送你了一個老婆嘛!”不知什麼時候,翠花是跑進了屋去的,它忽地跑出來,叼着的是女人的一隻破鞋,說:妙,妙,妙!舅舅就喊道:“爛頭!爛頭!”爛頭從屋裏出來,懷裏抱着六七個饃饃,說:“我給咱要些乾糧哩。”喫罷了飯,天就黑了下來,一盞馬燈點着了放在屋庭的櫃蓋上,羅圈腿要留我們過夜。屋庭裏只有一面大土炕,留下來往哪兒睡呢?女人卻說這麼大的炕,十個八個都睡得下,就用炕刷子刷炕蓆,展被子,羅圈腿則拿了一根扁擔放在炕中,說我們兩口子睡在這邊,你們三個睡那邊。爛頭說:“我們都是學過習的,隔不隔無所謂!”舅舅卻堅持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