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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就在院裏抱柴禾,抱了一捆豆稈,又抱了一捆麥草,然後提了桶去泉裏舀水。馬副鎮長讓竹子跟了她。在泉裏,竹子說:喝啥滾水哩,要喝到泉裏喝!老婆子說:你是誰,也是鎮政府的?竹子說:是鎮政府的。老婆子說:這麼好個姑娘咋是鎮政府的?竹子說:這話說錯了,哪兒都有好人壞人。幫着提回了水,老婆子叫喊着沒火,問誰帶火,竹子知道老婆子故意磨蹭,到上房裏要了侯幹事的打火機,去竈膛把火點了,也不再和老婆子說話,回坐在上房門口看門前的櫻樹。櫻樹在摘櫻桃時可能連小枝小葉一塊摘的,現在只光禿着硬枝股,落着一隻鳥在啄翅,掉下來三片羽毛。
馬副鎮長和三個幹事似乎沒理會廚房裏傳來的風箱聲,他們熱衷談着鎮政府內部最近的新情況新變化,說大工廠一建起來書記就上調了,已經有風聲說去縣政協當副主席呀。立即有人說副主席恐怕不行吧,可能到縣交通局去,如果真去交通局當了局長,那可是能喫肉的地方,幾年裏就發了。馬副鎮長卻說書記一走,這下咱鎮長就當書記了,鎮長命好,年輕輕的就當書記,以這種態勢發展下去,前途不可限量。一個說,走一個對誰都好,鎮長當了書記,你就是鎮長了。馬副鎮長說:那說不定,我上邊沒人,我也沒錢送土雞蛋麼。竹子聽了,扭頭看帶燈,帶燈卻裝着什麼都沒聽見。她在上房木粱吊下來的籠子裏翻看着,突然嘎嘎笑,說:這老婆子,把饃藏在這裏不給大家喫。炕上的三個長牙鬼忽地撲下來搶饃,但饃只有一個,帶燈拿給了馬副鎮長。說:你們口口聲聲說擁護馬副鎮長當鎮長呀,有了喫的就把領導忘啦?馬副鎮長笑着,也不客氣,就把饃一掰兩半,一半給了帶燈。可是馬副鎮長在他的饃裏發現了一個黑點,說:這是不是蝨子?侯幹事拿饃在門口光亮處看,又把黑點兒挖下來放在手掌上看,說:是蝨子。帶燈和竹子渾身就癢起來。
馬副鎮長把老婆子喊來,老婆子說:唉,這饃我放在吊籠裏你們也能尋着?侯幹事說:饃裏咋有蝨子?!老婆子說:蝨子?侯幹事說:是蝨子!老婆子說:酵面在炕上用被子捂着發的,被子裏的蝨子可能跑進去了。侯幹事說:你真不會說話,你說是灰是芝麻不就得了,偏說是蝨子跑到酵面裏?!馬副鎮長倒罵侯幹事:你會說話?你先說是蝨子你會說話?!竹子哇地捂了嘴,噁心地到院子裏吐。
這時候老頭子從房側的豬圈那兒過來,轉身又去了廚房,馬副鎮長催帶燈去問錢借到沒有。帶燈二返身進了廚房,小聲說:讓你出去不要回來,咋又回來了?老頭子說:我出去沒地方呆麼,再說我不回來,他們也不會走的。帶燈說:那你借到了?老頭說:到哪兒借,借誰去?帶燈說:看來不罰是不行了。老婆子說:你給說說,就罰一百吧。老頭又解褲帶,從褲襠裏掏出一百元給帶燈。帶燈把一百元收了,從自己口袋掏出兩個五十元,一張給了老婆子,說:罰五十。就拿了另一個五十走了出來。
馬副鎮長說:錢借到了?帶燈說:借了五十元。馬副鎮長說:打發要飯的呀?帶燈說:也只有這五十元,不要就沒了。侯幹事說:再多十元也行呀,給車不加油了,咱可以每人在山下尋個飯館喫碗麪麼。帶燈說:我和竹子不喫,剩十元錢你還能喝幾瓶啤酒。
一路的知了都在叫着
馬副鎮長他們離開了苗子溝,帶燈和竹子又翻過黃沙梁去了趙心家,直到傍晚才往回走。
從甜井寨到鎮街是十二里路,一路的知了都在叫。知了應該是自呼其名的,但知了一多,叫聲繁複,就成了嗡嚶嗡嚶嗡嚶,像紡棉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