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平凹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櫻鎮在行動
書記和鎮長既興奮又緊張,立即召開全體職工會議,研究落實接待工作,最後形成的決議:一、書記鎮長全程陪同。書記與大工廠基建負責人分工抓視察活動,鎮長分工抓兩個村子的調研活動。二、由書記向黃書記彙報櫻鎮黨委鎮政府工作,彙報材料由白仁寶起草。三、鎮長抓安全保衛、控制上訪人員工作。四、從今日起所有人員不得請假,不得關手機,堅守崗位,隨時領取任務。
全體職工會議一結束,鎮長還再開政府辦公會議,確定下黃書記一行要去的村子是鎮中街村和松雲寺坡灣後的大石礁村。在鎮中街村調研時,因鎮中街村和鎮東街村本是一個大自然村,所以兩村提前清理垃圾,填平道路,打掃門庭。可以將已佈置好鎮東街村的黨員活動室變爲鎮中街村的黨員活動室,而突擊佈置出一間文化站來,至於醫療站不可能在短時間裏建成,彙報時就說因爲在鎮街上,村民有病都去的是鎮衛生院。在大石石童村訪貧問苦,安排到王長計老漢家,王長計老漢會說話,又留有白鬍子,和黃書記照相好看。給王長計老漢的新被子和三百元由綜治辦辦理。在王長計責任田裏勞動事宜,具體由馬副鎮長負責。照相一事由侯幹事辦,曹老八愛玩相機,讓他也拍照,必須給他講清遵守拍照紀律。鎮長說完,問還有他沒有考慮到的地方大家也都說說,集思廣益。馬副鎮長就說:黃書記兩小時上一次廁所,這就得把王長計老漢家的廁所收拾乾淨,三天之內所有人不得再去使用,而視察調研沿途也選擇三個廁所收拾乾淨,並將所有能看到的尿窖子全棚蓋上包穀稈和豆稈。還有黃書記要勞動,那就讓黃書記拿鍁扎地,大石礁村的田地多石渣,如果黃書記一鍁沒紮下去多尷尬,這就得提前把那塊地翻一遍,疏軟纔是。隨便用一把舊鍁不雅觀,起碼得安個新鍁把,但新鍁把容易磨手,這就要王長計老漢安一個新鍁把了,用瓷片刮光,用手磨蹭發亮纔是。鎮長說:到底是老同志,考慮得細緻,就這樣辦。突然,他拍着腦袋說:差點就忘了!咱總得給黃書記送禮品吧,總不能還是核桃木耳蜂蜜土雞蛋吧?帶燈一直沒說話,這陣說:當然送櫻陽玉井蓮刻字拓片最好,但驛址崖刻被炸了麼。鎮長說:不要說那些事。帶燈也就不說了。白仁寶說:我有個主意,不知當講不?鎮長說:講麼。白仁寶說:讓帶燈貢獻出一張畫麼。鎮長就看帶燈,帶燈說:甭看我,我又不是畫家。鎮長說:鎮政府可以出錢買麼。帶燈說:再出錢那沒畫呀!鎮長說:那就不送了?縣委縣政府辦公室還指示,能獻歌獻詩的最好,櫻鎮又沒民間歌手也沒農民詩人,咱沒這條件就取消了吧。侯幹事說:帶燈主任文采好,讓帶燈主任做一首詩麼。竹子訓道:你少胡出主意,上邊說是農民詩人,帶燈主任就是能做詩她是農民嗎,樣子像農民嗎?別到時你欺騙黃書記而讓黃書記給你個喫不了兜着走?!鎮長說:獻詩的事就不說了。大家看還有什麼事漏遺了?白仁寶說:安排喫飯問題,當然就安排在松雲寺下的那個飯店了,那裏有野味。要提醒的是那家老孃常年癱在炕上,蓬頭垢面的,若被黃書記他們看見影響不好,應在頭一天接到鄰居家去住。鎮長說:對。還有,黃書記一行飯後休息怎麼安排?馬副鎮長說:讓飯店收拾出一間房子,提前拆洗一牀被褥。帶燈忍不住說:再拆洗也不能用他們的被褥,給黃書記惹上蝨子了咋辦?鎮長說:這倒提醒了我,如果喫了飯就在飯店休息不妥,即便不用老炕,重新支牀,備上新被褥、單子、枕頭什麼的,那環境就是那樣,能保證不惹上蝨子?還是喫了飯後回鎮政府大院休息。白仁寶說:咱們把自己的牀騰出來。也不敢說就沒蝨子呀!鎮長說:這實在是個教訓,看來鎮政府將來得弄幾間房的招待所了。你說咱們的牀不敢說就沒蝨子,那黃書記怎麼休息?白仁寶說:下午活動那麼多,會不會黃書記就不休息?鎮長說:縣上特意叮嚀了,黃書記有午休習慣,必須得休息。就又拿眼睛看帶燈。帶燈說:你看我幹啥?安排黃書記在你或書記的房間休息了,他或許同情了基層幹部的生存狀況,能撥款給櫻鎮修些澡堂子,從此就沒蝨子了。馬副鎮長說:這個時候帶燈你不要貧嘴。鎮長卻笑着說:帶燈這麼嗆我,是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帶燈說:我不明白。鎮長說:只能是你和竹子騰出房間了。白仁寶說:啊就是,就是,讓睡她們的牀麼,同行的可能都不會休息,那黃書記睡帶燈,縣委書記睡竹子。帶燈說:把舌頭放順了說!白仁寶才意識到自己話說得不周全,忙更正:帶燈和竹子的牀上沒蝨子,騰出來讓兩個書記休息。帶燈還要說什麼,鎮長說:你不要說,就這樣定啦!大家再想想,還有什麼沒考慮到的?大家想了又想,再想不出,就說:沒了。鎮長說:如果沒了,大家分頭去幹活,帶燈和竹子留下,咱還要把控制上訪者的事議議。竹子說:呀呀,多虧來的是個市委書記,若北京城裏來了國家領導人,那咱們該怎麼接待呀!鎮長說:國家領導人來?你做夢去吧!黃書記也不是你想讓他來他就能來的!
鎮長和帶燈竹子把全鎮老上訪戶扳着指頭過了一遍,分析誰可能鬧事?分析來分析去,重點的還是王后生、王隨風、朱召財老婆、常起祥,還有石井村的劉躍進、梨樹灣的丁雙白。如何控制這些人,分片包乾的職工仍必須各負其責,當然綜治辦得抓整體,掌握動向,有權調派人員,各分片包乾的職工通風報信,相互協作,及時處理。帶燈就讓竹子以鎮長的名義再次把石井村、梨樹灣村的包乾職工叫來,共同研究控制方案,達成最後的措施是:黃書記來的頭一天晚上,有人要守在劉躍進和丁雙白的家,可以強行限制自由,也可以帶上酒去喝,不管用啥辦法,反正不讓他們出門就是。常起祥那是軟硬不喫的人,就得賠着車票,陪他去外縣。至於王后生和王隨風、朱召財老婆,屬於重點中重點,還是帶燈和竹子來控制。
給元天亮的信
我想當個好女人咋老當不好呢?曾看過一個電視畫面,兩個可愛的小侏儒夫妻手拉着手走出來唱:螢火蟲,螢火蟲,你慢慢飛。他們竟然在唱着我的小名,真是甜蜜,笑靨如花。我很受感動,心裏怦怦地跳,覺得人生有這境界就是仙境。我當然是想自己的情感世界是這般情景就好了,誰知情感這東西看着是個螞蟻就成鳥兒蜜蜂大鵬了,看着是個幼芽就成小草禾苗粗樹了,見沙想石見高山,見土想田見原野。反之,則十指像彈鋼琴一樣不得安寧,情緒像一粒塵土片刻低人泥土掩面卑微,片刻又升空雲彩顯耀鋥明。好在你是接天坐地的大佛能包容我的猴氣,我永遠在你的五指山內。往後真應寧心靜氣地唱一首“螢火蟲螢火蟲慢慢飛”的歌曲了,迎接上天給我安排的不太健全的天使般的情感生活。
今午睡就是一會兒一夢一會兒一夢,夢中真真實實的,醒來趕快想否則就忘了,反正總是有個奇珍異寶什麼的,甚至是個特別的女人什麼的,在我方圓幾里的嶺上或凹裏,總是不讓見,心裏也認爲太熱又太險不能去,但最終總覺得是你在那裏一樣,無論如何都要去看看,心很急迫。幾個都是這樣的夢,我曾做夢而且生活中的事差不多夢過,今天咋總夢你呢?
醒來翻看你的書,希望夢的答案能寫在書上。至少,在你書的字與字之間,句與句之間,段落與段落之間的空隙裏能讀出一點徵兆或暗示。這如我喜歡看雲,雲在山巔或崖凹,別人都說那是雲,而我看做是地在冒氣,是地氣。讀呀讀呀,當然還沒有讀出所以然來,而讀的過程卻讓我喜悅了,就死眼兒看書頁左上角你的圖像,看着是個小娃娃似的,心中放誕了一下把你吞進肚裏。誰知眼裏浮現你是領導是老師是……噢喲,無限地高大起來。我的心啊緊縮絞痛起來,像是貝殼肉中裹進了石子。一頁又一頁地翻讀,讓你書中的琴聲笛韻,花色月跡,山光水影,和那些有着溫暖和香味的人,都來幫我把心中精怪打磨成一口鐘吧,讓鐘聲響在空中。
鎮長的一個親戚新當選了縣科協主席,別人問他要喜糖,我也去要,我與他總是像水泥修固的小渠水漲滿得剋制,如毛澤東時代的紅旗渠吧,毀壞了是不得了的事,而你是悠悠緩緩的大江河蒼茫遠涉。我要很費勁地跨過他的水泥渠,卻仙子的凌波微步在你的水上歌舞。你是我心的歸宿,情的家園,雖然我的那人永遠在路上,那是煙塵而已。我像山愛風化內受水蝕而存在着和天空的你,高興了皓月對笑朗日暢談,苦惱了雲湧雨淋,你現在是工作着還是在寫書呢?我想成就天地間一場刻骨銘心的愛情。你再寫本《紅樓夢》吧。誰說情愛是休息着的上帝?你若在寫書,你就寫吧。我和竹子去玩了,我胡說一氣。
新發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