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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到底有多少拾破爛的,韓大寶沒有告訴過我,而一張報紙,也就是去買烤紅薯,那個小販包紅薯的一張報紙上,有一條消息說每天數百輛車從城裏往城外拉送垃圾。這消息讓我震驚也讓我興奮。收穫的麥子越多,麥草也越多,城市繁榮,垃圾也豐富嗎?那麼,有了垃圾,我們就能存活下去,垃圾越來越多,我們生活的質量就會提高。
我們是垃圾的派生物。不,應該是城市需要了我們!試想想,如果沒有那些環衛工和我們,西安將會是個什麼樣子呢?
這問題似乎沒人考慮過,沒拾破爛前我也不考慮,其實,世上有許多事都被疏忽了,每個人都在呼吸,不呼吸人就死了,可誰在平時留意過自己每時每刻進行着一呼一吸呢,好像從來就沒呼吸。
我覺得這張報紙讓我有了一份莊嚴,就把報紙揣在了懷裏,而且想貼在五道巷賓館門前的報欄去。
我第一次見到這個賓館就奇怪了這個賓館的造型,它非常的高,呈六角棱狀。鄉下人初次進城都喜歡城裏的高樓,要一層一層數,我也不例外,但我數樓數出了癮也數出了水平和好處。在我第三次站在這個賓館前,驀然醒悟樓之所以是六棱,而正面的棱正對着對面而來的馬路這是爲了避煞氣的風水,這時候,樓前的報欄前有四個老頭在讀報,讀完了,你給我揉脖子我給你揉脖子,嘆息着頸椎病坑苦了他們。我也就告訴了他們數樓:雙肩使勁往後擠,脖子盡力往上拔,從樓底往樓頂數層,再從樓頂往樓底數層。數,再數。脖子舒服了吧?老頭們當然對這數樓的療法感興趣,說:這不是讓我們成鄉下人嗎?嘿嘿,人活過五十歲了是不分美醜的,活過六十歲了是不分男女的,得了頸椎病還分什麼城裏人鄉下人?!
現在,我在賓館樓前沒有見到那四個老頭,是他們等一會兒纔出來嗎,極迅速地將那張舊報貼在了報欄上,然後拉架子車到了一旁,坐下來喫我的豆腐乳。
我的懷裏一直要裝着豆腐乳,用油紙包着,旁邊放一根牙籤,沒事了就掏出來品嚐。這派頭是我的獨創,它受啓發於收購站瘦猴的小酒壺。瞧呀,用牙籤戳一點兒放在嘴裏,豆腐乳不要沾牙,就放在舌尖上,然後嘴和鼻子皺皺,把牙籤輕輕抽出,那個享受呀,真是誰喫過誰知道!五富說那能頂飢頂渴嗎,連糞尿都不攢的。嗨,狗啃骨頭有多少肉,爲的就是咂個味呀!這比喻有些不好。該怎麼說呢,人總是有個精神滿足的,品嚐豆腐乳和聽音樂一樣呀……可憐的五富他不懂音樂。
我品嚐豆腐乳的時候,希望所有人都能看到,但路上竟然一時沒人,我就往樓上望去,十層,十一層,十二層……十五層上有人竟拿一個小鏡子,太陽從鏡子上反射下來一塊白光在我身上亂跳,像是白蝴蝶。那是一個姑娘,她在給我笑。
她給我笑啥的?
西安城裏的美女很多,尤其當你正走的時候,突然從某酒店出來了三四個,都是一米七以上的個頭,都是瘦臉蜂腰長腿,都是鮮亮的衣着,橫着一排兒過來,我就被鎮住了。我雖然心裏不斷地告誡自己:坦然點,坦然!和她們擦身而過,仍緊張得手心出汗,不能看她們的臉,卻看見了一雙雙高跟皮鞋和高跟皮鞋裏精緻的腳。她們的腳趾卻是二拇指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