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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戴眼鏡的在叫我。我認得他是前邊的一個家屬院的,他要我把三輪車蹬到家屬院的五號樓下,他有舊書刊賣給我,說完自個就先走了。戴眼鏡的一般都是有知識的人,知識分子從來不和凡人說話的,我也沒多問別的,待他走後,搓了搓臉,使自己活泛起來,推三輪車去了五號樓。
我是把三輪車停在五號樓下已經多時了,卻不見他下來,等到下來了並沒有拿了什麼舊書刊。他說壞了,鑰匙忘在屋裏了,門開不開,問我能不能從窗沿上爬過去翻進屋裏。我隨他上到四樓,而從那麼窄的窗沿上爬過去推窗入室,我不敢。那人急得火燒火燎,我說:我幫你開門。
你帶身份證了嗎?
他沒帶,我就在我的口袋裏找,我的身份證是裝在身上的,因爲街上的警察一看見蹬三輪車拉架子車的就時常要檢查的。
他說:拿身份證開門?
我告訴他,我是聽我侄兒說過,用身份證塞進鎖子邊的門縫處,一邊搖門一邊往裏塞,是能開了門的,但我從未開過,咱們試一試。我就那麼試着,竟真的把門打開了,我們都很高興,他抱出一大堆舊書刊賣給了我。
我是把舊書刊剛剛抱下樓,另一個門洞的那個老太太用自行車馱了一袋米過來,這老太太每次見到我總給我笑笑,我一直對她有好感,就說:你老買米啦?她說:啊,買了米。我說:有人給你掮上樓嗎?她說:我等孫子回來。我幫她往上掮,她的家在七樓,掮到了,她說:你是哪裏人?我說:商州的。她說:噢,那地方我去過,苦焦得很。我說:還可以。她掏出二元錢要付我,我不要。幫着掮一袋米還收人家錢嗎?她說:你不收我就欠你的人情債了,你得收下。這話多少讓我聽了不舒服,她不願落人情債,那我幫她的好心就全沒了,說起來掮一袋米到七樓也不值二元錢,可如果你要掏二元錢讓我掮米袋到七樓我還不願意掮哩!
我走下了樓,那個我幫他開門的人正和另一個人說話。一個說:教授你把鑰匙忘在家了?一個說:可不。一個說:那咋開的?一個說:那個拾破爛的幫我開的,他拿身份證在門縫裏塞,塞着塞着就開了!一個說:拾破爛的能開門?他可是常到咱這院子來的,這得防着啊!一個說:人挺老實的。一個說:老實能會用身份證開門?!
我一下子憤怒了,說:你們可得把門看好呀,小心讓我偷了!
那兩個人顯得很尷尬,相互看了看,進了門洞不見了。我往院子門口走,發誓再不到這個家屬院來了,而老太太卻小跑過來,還是一定要給我二元錢,我頭不回地走,她在後邊說:哎,哎,你讓我一看見你就覺得心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