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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貝沒有說什麼;悶了一會兒,說:
“夜深了,都睡吧,明日得起早。”
韓玄子卻說:
“你們都睡,我守着。燈一拉都睡了,肉菜全堆在地上,老鼠還不翻了天。”
他就守着一地的熟食,坐了一夜。
天一明,是正月十五了。韓玄子沏好了一杯濃茶,清醒了一陣頭腦,兀自拿一串鞭炮在照壁前放了。十五的鞭炮,這是第一聲。有了這一聲,家家的鞭炮都響起來了。二貝娘、二貝、白銀、小女兒就都起來,各就各位,依前天晚上的分工,各負其責。喫罷早飯,廚師和幫工的全都到齊,院子裏開始動了煙火。肉香,飯香,菜香,從院子裏衝出,彌溫了整個村子,不久,親朋好友們陸陸續續就來了。本族本家的多半帶來一身衣料當禮物,有粗花呢的,有條絨的,有的確良的,有咔嘰的,有棉布的,一件一件擺在櫃蓋上。村裏的人,也陸陸續續來了,有三個娃娃的帶三個娃娃;有四個娃娃的帶四個娃娃,皆全家起營。他們不用拿布拿料,懷裏都裝了錢,互相碰頭,商議上多少禮,禮要一致,不能誰多誰少;單等着記禮的人一坐在禮桌上,各人方亮各人的寶。那些三姑六舅,七妗八姨的,卻必是一條毯子,或是一條單子,也同時互咬耳朵:上五元錢的禮呢,還是上十元錢的禮?五元少不少?十元多不多?既要不喫虧,又要不失體面。韓玄子就讓二貝把陪給葉子的立櫃、桌子、箱子,全搬出來放在院裏上,架被子、單子、水壺、馬燈、盆子、鏡子。二貝娘最注意這種擺設,最忘不了在盆子裏放兩個細瓷小碗,一碗盛面,一碗盛米,旁邊放一把新筷子。這是什麼意思,她搞不清,但世世代代的規矩如此,她只能神聖地執行。
人越來越多,屋裏、院裏擠得滿滿堂堂。能喝茶的喝茶,能吸菸的吸菸,不喝不吸的人,就在屋裏角角落落觀看,指點牆上的照片,說那是大貝,那是大貝的媳婦,然後海闊天空地議論一番大貝如何有本事,大貝的媳婦是城裏人,又如何好看。
韓玄子是不幹具體活的。他是一家之主,此時卻顯示了一國之君的威風。對於幹活的人,是招之即來,揮之即去;而客人一到,笑臉相迎,煙茶相遞,大聲寒暄。在吆三喝四、指揮一切中,又忘不了招呼小女兒,讓注意一些孩子,萬不能撕了門上對聯,萬不能折了院中花草。
氣管炎最爲積極,馬前馬後,尋桌子、找凳子。一忙就咳嗽,一咳嗽就憋死憋活,腰彎得像一張弓。間或就溜到廚房,偷空抓一片肉在嘴裏喫了,別人看見,就忙說:是爛了、爛了!
十一點鐘,韓玄子把侄兒隊長叫到一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