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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窪下的平地裏,風在滾動着,雪湧起了一道一道梁痕。窪口下是一個深深的峽谷。平日裏,溪水從這裏流下,垂一道飄逸的瀑布,現在全是晶瑩瑩的冰層了。密子站在那裏,頭來回扭着,四蹄卻吸住了一樣直撐着。禾禾喊了它一聲,它還是遲疑不動;自己就尋着冰層旁邊的石階一步一步往下走。風似乎更大了,雪沫子打在臉上,硬得像沙子。而且風的方向不定,一會向東,一會向西,扯鋸地吹,禾禾腳下就有些不穩了。他後悔出門的時候,怎麼就忘了在草鞋底下纏上幾道葛條呢?就俯下身子,把土槍掛在肩上,將揹簍卸下來一手抓着,一手拉冰層旁的一叢什麼草。草已經冰硬了,手一用勁,就“嚓”地斷了莖,“嘩啦”一聲,身子平躺在冰層上。“蜜子!”他大聲叫了一下,揹簍就鬆了手,慌亂中抱緊了土槍,從冰層上滾下去了。
等他清醒過來的時候,他是長長地擺在峽谷底的雪窩子裏,蜜子正站在他的頭邊,汪汪地叫。他爬起來,使勁地搖着腦袋,槍還在,揹簍就在前邊不遠的地方。蜜子的叫聲引動了遠處白塔鎮上那公社大院裏的狗,那狗是小牛一樣肥大,吼起來像一串悶雷。
“蜜子,蜜子,你是怎麼下來的?”
禾禾拍蜜子的腦袋,笑得慘慘的,小聲罵着,從峽谷蹚出去。
公社所在的白塔鎮,是這裏唯一的平坦地面。鎮子的四邊兀然突起的四個山峯,將這裏圍成一個甕形。那甕底的中央,早先僅僅建有一座塔,全然的白石灰石砌成。月河從秦嶺的深處流下來,走了上千里路程,在離這裏八十里遠的瘩子坪開始通船,過七十七個險灘,一直往湖北的地面去了。如今月河水小了,船不能通航,只有柴排來往,上游的人在上邊馱了桐籽、龍鬚草、核桃、柿餅,或者三百二百斤重的肥豬運往下游販賣,而
下游的則見天有人揹着十個八個汽車輪胎,彆着板斧、彎鐮到上游的荒山裏砍伐柴禾、荊條,扎着排順河而下。公社看中了這塊地方,就在六年前從喂子坪遷到這裏,圍着白塔,開始有了一排白牆紅瓦又都釘有寬板檐頭的大房子來,這裏漸漸竟成爲一個鎮了。
鎮子落成,公路修了進來,花花綠綠的商店,出售山裏人從來沒有見的大米飯的飯店,卻吸引了方圓幾十裏的人來趕集。久而久之,三、六、九就成了趕集的日子,那白塔身子上,大槐樹上,兩人高的磚頭院牆上,貼滿了收購藥材、皮革的各式佈告,月河上就有了一隻渡船。禾禾三年前復員,是坐着一星期一次的班車回來的。而兩年前結婚的那天,來喫他們宴席的
三姑六姨就是穿紅襖綠褲子坐了那渡口的船過來的。
現在,月河裏一片泛白。河水沒有凍流,兩邊的淺水區卻結了薄冰,薄冰上又駐了雪,使河面窄了許多。而那條渡船就係在一棵柳樹下,前前後後被雪埋着,垂得彎彎的繩索上雪壘得有半尺多厚了。禾禾茫然地往船上看了一會兒,就急急沿着扇子巖下往前走。他細細地察看雪地上,果然發現有了各種各樣走獸的蹄印。這蹄印使他來了精神,渾身感覺不到一點寒冷。他分辨着昨晚下藥的位置。但是,在幾個地方,並沒有發現被炸死的狐子,反倒連安放的藥丸也不見了。他在雪地裏轉着,狗也在雪地裏轉着。
“莫非有人撿了我的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