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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長就拉五魁快回家去.說土匪要搶人,你五魁有什麼辦法?原本是十個五魁也該丟命了.你五魁卻沒死,回去喝些薑湯,蒙了被子睡一覺.一場惡夢也就過去了。但五魁偏說:“我要去找新娘!”
話說得堅決。兄長越發以爲他是驚嚇呆了,拿耳光打他,要打掉他的迷瞪來。五魁卻瘋了一般向兄長還擊,紅着雙眼,揮舞拳頭,兄長不能近身.遂抽手就跑,狼一樣從窩巖跑上峁梁,大聲說:“新娘是我背的.我把新娘丟了,我要把她找回來!”兄長在坡下氣得大罵:”五魁.五魁,你這個呆頭,那是你女人嗎?!”
五魁並沒有停下腳.他知道白風寨的方向,沒死沒活地跑,兄長的話他是聽見了.只是喘着氣在嘟叨:不是我女人,當然不是我女人.可這是一般的女人嗎?嫁給柳家她是有福享的,卻怎麼能去做了土匪的婆子呢?
況且況且.五魁心裏想,女人在和他一起滾下坡坎的時候,是那樣地用身子絞着他.是那樣地信任他,作爲一個窮而醜的五魁.這還不夠嗎?即使自己不能被她信任,給她保護,卻偏偏是她保護了自己,在土匪的刀口下爭得自己一條活命,現在活得旺旺的五魁要是心沒讓狗喫,就不能不管這女人了!
五魁後悔不迭的是.那一陣裏自己如果不逞英雄,不在女人面前得意,急急過了橋去又掀了橋板,土匪還能追上嗎?而自作聰明地要到窩巖下?又那麼自信地在巖下歇息,才導致了土匪追來,豈不是女人讓自己交給了土匪嗎?
跑過了無數的溝溝峁峁.體力漸漸不支了起來的五魁,爲自己單槍匹馬地去白風寨多少有些懷疑了。要奪回女人,畢竟艱難.況且十之八九自己的命也就搭上了。他順着一條河流跑,落日在河面上渲染紅團.末了.光芒稀少以至消失,是一塊桔橙色的圓;圓是排列於整個河水中的,愈走看着圓塊愈小,五
魁驚奇他是看到了日落之跡,思想又浸淫於一個境界中去:命搭上也就搭上了,只要再能見上女人一面,讓她明白自己的真意,看到如這日落之跡一樣的心跡,他就可以舒舒坦坦死在她的面前了。
五魁趕到了白風寨,已是這一日夜裏的子時。白風寨並不是以一座山包而築,圍有青石長條的寨牆和高高的古堡,朦朧的月色上依然是極普通的村鎮了。一座形如雞冠狀的巨大的峯巒面南橫出,五魁看不到那雞冠齒峯的最高處,只感到天到此便是終止。山根順坡下來,黑黝黝的散亂着巨石和如千手佛一般的枝條排列十分對稱的柿樹,那石與樹之間,矮屋幢幢,全亮有燈火,而沿着繞山曲流的河畔,密集了一片亂中有序的房院,於房院最集中的巷道過去,跨過了一條石拱旱橋,那一個土場的東邊有了三間高基磚砌的戲樓,正演動着一曲戲文,鑼鼓雜嘈,人頭攢湧。五魁疑心這不是自己要來的地方,卻清清楚楚看到了透過了戲樓上十二盞壯稔油燈輝映下的戲樓上額的三個白粉大字:白風寨。於往日的想象裏,白風寨是個匪窩,人皆蓬首垢面,目透兇光,眼前卻老少男女皆只是浸淫於狂歡之中,大呼小叫地衝着戲臺上喊。戲臺上正坐了一位戴着鬍鬚卻未畫臉的人,半日半日念一句:“清早起來燒炷香”,然後在身旁桌上燃一炷香插了,又枯坐半日,念:“坐在門前觀天象。”臺下就嚷:“下去下去!我們要看《換花》!”五魁知道這是正戲還未開前的“戲引”,卻納悶白風寨好生奇怪,夜到這麼深了,還沒到開演時間。臺上那人就狼狽下去,又上來一人說道:“今日白風寨有喜開了臺子,演過了《穆桂英招親》,寨主也都走了,原本是收場了。大家不走,要看《換花》,總得換妝呀!好了,好了,不要吵了,馬上開始!”果真戲幕拉合了,又拉開來,粉墨就登場了:五魁心不在戲上,只打聽寨主的營盤紮在哪兒,被問者或不耐煩.或虎虎地盯着他看,五魁擔怕被認出不是白風寨的人,急鑽人人羣.企望能在旁人閒談中得知唐景的匪窩,也就有一下沒一下假裝看戲。戲是極風趣的,演的是一位貪圖沾小便宜的小媳婦如何在買一個貨郎的棉花時偷拿了棉花,貨郎說她偷花.她說沒偷.後來搜身,從小媳婦的褲襠裏抓出了棉花.那棉花竟被紅的東西弄溼了,一握直滴紅水兒。在一陣浪笑聲中,五魁終於打問清了唐景的住處,鑽出人窩就高高低低向山根高地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