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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靜淑底臉上現出了兩個笑渦。大家都笑了。
陳冰伯撫着他底短短的八字鬍向杜大心說:“大心,你最近那首長詩我覺得不及《撒旦底勝利》。下一期你有什麼稿子給我?”
“你說得不錯。我近來心境不好,事情又多。提起筆就感到一種壓迫。我沒有力量再寫東西。連這首《靈魂底呻吟》也還是勉強寫成的,所以那麼壞。……我覺得我沒有力量……我沒有力量寫作了……”杜大心憂鬱地說。
“爲什麼呢?我說不好,只是說它不及前一首長詩好。你應當多寫,千萬不要因爲這點事情灰心啊,”陳冰伯驚訝地問道。
“我不這樣想。我自己確實感到,象詩一類的東西我以後再也不能寫了。我覺得在我們不用行爲造成一種力量的時候,話是沒有力量的。所以《靈魂底呻吟》這首詩是多麼空虛,因爲我自己底心早就空虛了……”杜大心苦惱地說。
“杜先生太客氣了,你底詩真動人,佩服得很,”林秋嶽插嘴說。
“我常常讀他底作品還掉眼淚呢!”鄭燕華也附和着說。
“不過,我底意見和你們底不同,我覺得他底作品完全不象他底人,他底作品太可怕了,”李靜淑接着說。“我固然也被它們感動,但是我總怕讀它們。我覺得作者所描寫的是誇張的,可怕的,不必要,而且是不可能的。譬如在那首曾經傳誦一時的長詩《撒旦底勝利》裏,作者那樣詛咒人生,那樣歌頌撒旦底勝利。那種思想,我們不說有,只要一想到就夠使人戰慄了。……杜先生,你是不是覺得我底批評過於苛刻?”
“密斯李底話不錯,”袁潤身笑着拍手道。
“我底意思並不是這樣,”杜大心似乎更苦惱了,但他只是冷冷地說,因爲這時候,他忘記了聽他講話的是些什麼人。他好象自己是一個裁判官,在宣告一個階級、一個社會底死刑。他覺得他所判決的死刑囚是沒有一點抵抗力的,所以他能夠鎮靜地、冷冷地說話。“我所寫的正是我所確實感到的。如果你們責備我詛咒人生,那麼至少在我看來,人生是可詛咒的。如果你們責備我歌頌撒旦底勝利,那麼至少在我看來,撒旦底勝利是應該歌頌的。密斯李底話,從你底出發點看來,是隻能這樣的。但在我,我便不承認你底話。你說我底描寫是可怕的,這是因爲世間正有這許多可怕的事。你說這是不必要、不可能的,而事實上除了你而外,在別人底心裏確以爲是必要的,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