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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2</h5>
天仍然有些熱。經過一個夏天的悶曬,這兒的牲口糞味兒混合了乾草味兒,變得更爲深沉悠長。我張大鼻孔貪婪地吸着,不知饜足。身邊有刷啦啦的聲音,我們一陣緊張之後,看到了從柴垛中慢慢挪動出來的一隻刺蝟。她像個孩子一樣從臺階上蹦下來,一下湊近了它,呀呀叫着,與它說話,逗弄它。它開始一動不動,最後球起來。這個刺球被她小心地撥動着,讓其滾動。這樣許久它才伸展開來,爬向了遠處。我在月光下一直看着她,我又一次聞到了濃烈的梔子花的香氣,這氣息是從她的頭髮上散發出來的。
這個時刻,所有的懼怕和不安、憂慮和躊躇都離我遠去了。一種強烈的歸來感籠罩了我,無法言喻的幸福使我不知該說什麼纔好。月色從來也沒有這樣好過,它比那個山區和平原上的光色還要柔和細膩。柏慧的呼吸漸漸急促起來,她又一次攥住了我的手,把它舉到眼前看着……我開始敘說着整個夏天的故事,講那個山脈和小城。我沒有過多地重複那些孤寂和思念的夜晚。那些日子裏我是多麼想念她啊,一個男人獨自等待和消磨的日子,那些情形,她永遠也不會知道的。
“你那時沒有想過要早早返校嗎?”
我搖搖頭。我的咽部有些發脹,有好幾次我只想緊緊擁住她。後來她又說了什麼,那一連串的話我都沒有聽見。我什麼也聽不見了。她喫驚了:
“怎麼了?你怎麼了?”
“沒有,沒有怎麼……”
當她的手再次碰到我時,我就不顧一切地縛住了她。她掙脫,喘息劇烈。後來她就抵在了我的胸前,再也不肯抬頭。她這會兒多像那隻小動物,是的,她就像阿雅那樣頑皮和羞澀地吻了我一下。那一刻我真的想到了阿雅。我真不像一個十幾歲就開始在大山裏遊蕩的人,多麼衝動不安,難以把持和沉着。我這種時候總是無法忍受和堅持。她的手撫摸我的胸部,我知道那兒蓄滿了山區和小城的氣息。我因爲一個夏天的憤怒和激動而變得愈加粗韌鼓脹的肌肉會嚇着她的。這時候我一動不動,凝住了一般。我從她有些顫抖的肩頭上方看着那輪晶瑩的月亮。我想到了山坳裏遍灑的銀輝。那些山坳裏的故事啊;還有,那些叢林和平原的故事啊——我的、我們一家,還有阿雅的故事,已經如鯁在喉……
所有的故事都等待復活——它們幾年來在胸中淤積、迭起,讓我再也不能忍受……這樣不知過了多久,我突然問了一句——我的聲音那麼低沉細弱,但字字都送入了她的耳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