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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涉過河水,登上山包,直接走進了那幾排房屋。
房屋陰冷逼人,黑蒼蒼的。歲月沒有饒過它們。有幾間房屋眼看就要坍塌了,當年築起的牆壁已經有好幾處掉下了牆皮土,露出了長長的泥草。幾排房子組成了一個院落,院落的大門早就破損了。我一腳踏進去就驚起了一羣鳥雀。裏面死一樣寂靜,大概除了老鼠之類再也沒有一個活物了。
我屏住呼吸,仔細辨認着,尋覓當年的痕跡。
“就是這兒,這是最北面的幾間,當年我們就在這裏做夜班。那時候這裏多熱鬧,點起的煤油汽燈照得屋前空地一片通明。裏面到處都是歡聲笑語。如果不是因爲那個禿腦會計的話,我們也許會一直過得快快活活。當時全村的人都眼巴巴地看着這兒,把作坊當成了救星。那時山裏人有多麼窮,你沒法想象。我們每次到外面出差都要借錢湊路費,一個村子的人把錢集中起來,這家三毛,那家兩毛,就帶着這些零零散散的錢到外地去……”
梅子一直緊跟在我的後面。我一間一間看得很細,一邊走一邊給她講當年的情景。我這會兒感到有點兒奇怪的是,這些房子一直空着,爲什麼不能派上一點兒用場?它們沒人管理,眼看就要全部廢掉了。
我在一間屋子跟前遲疑了一會兒,但還是走了進去。
屋裏照舊是空空蕩蕩。當年的一切都不見了:條桌、笨重的木凳、錘子、石板,什麼都沒有了。留下來的只是滿屋的垃圾,是老鼠扒開的泥土。可是在屋子的一角有一團亂草,那上面有人躺過的印跡。梅子也看到了,說:“這肯定是那些流浪漢留下來的。”
是的,這片土屋雖然上面露着天,已經不成樣子了,可它實在還是流浪漢的一個好去處。可是這片土屋讓我心裏發疼,讓我緊緊咬住了牙關……
<h5>2</h5>
我這會兒不願告訴梅子——不過也許她早就猜到了:就是在這間屋子裏,有個叫做“偏”的姑娘,有過悲壯駭人的一幕……此刻,在這間黑乎乎的屋子裏,惟有她的那雙眼睛依舊是那麼明亮。它穿過一片時間的霧靄望過來,望着一個滿身塵土的人——他歸來了,就站在這間屋子裏……這兒的聲息和氣味還是那麼清晰可辨,我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雙手,像要撫摸什麼。到處都是那雙沉沉的、帶着無限怨艾的女性的目光。我在牆上撫摸着、辨認着……這兒什麼痕跡也沒有了,歲月把一切都覆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