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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一瞬間改變了主意:不想住這戶人家了。我藉故說走錯了門,道了歉就走出來。我請引路的老鄉給我們介紹一戶普通的人家。他想了想,就把我們領到了另一座寬敞的屋子跟前。
這兒仍然住了一對新婚夫婦,但他們對人熱情多了。進了院子可以看出,這房子雖然寬敞結實,但屋內的陳設卻簡陋得不能再簡陋了。屋頂照例沒有天花板,露出嶄新的高粱秸,細細的屋樑支撐着輕飄飄的頂蓋;屋內像我們看過的其他村子一樣,沒砌隔壁。只不過這裏的人更喜歡寬敞,所以家家都把屋子蓋得大一些,但這並不能說明有多麼富足:整座小院中,屋裏屋外都空空蕩蕩,幾乎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在一般的城裏人眼裏,這兒的雜七雜八大多可以作爲垃圾扔掉,比如說一堆碎玻璃、幾個瓷瓶、一堆爛草、幾塊碎木頭。可我知道這些在他們眼裏都是寶貝——碎玻璃可以賣錢,瓶子要等待酒廠來回收;爛草和碎木頭是燒火做飯的。院子當心有一個圓圓的大草垛子,只有它讓梅子非常喜歡,她在垛子前端詳了好久。
新婚夫婦住在正屋,他們讓客人住廂房。院裏到處都貼了“喜”字,不僅是屋面、大門,就連樹幹上也貼了。我們到廂房裏待了一會兒,又走到院子裏。我覺得這一對新人好像有點兒特別,最後連梅子也看出了什麼。她小聲對我說:那個新娘老要向她使眼色,露出神祕的微笑,好像故意要和她親近,要攀談什麼——新娘礙於男人跟在身邊,總是左顧右盼的。
我發現這個女人比男人至少要大十幾歲,根本就不像一個剛剛結婚的姑娘,看樣子有四十多歲,嘴脣抹得血紅,眼眉也描過,腮部還搽了厚厚的胭脂。那男的大約三十多一點,是山裏最常見的那種大齡青年。男子的模樣很憨厚,緊緊閉起的一對厚脣特別讓人放心。女的顴骨很高,頰肉貼緊,這種人在山區並不多見。
天就要黑下來了,主人給我們送來一壺熱水和喫的東西。喫的東西都裝在一個大草籃裏——多別緻的草籃啊,上面是一種寬葉茅草做成的籃蓋,而且利用不同顏色的草編成了花紋。這樣一個做工精緻的草籃如果在城裏要賣一個好價錢呢,它會被當成一件藝術品擺在顯眼的位置。梅子笑眯眯地撫摸籃子,好像喫的東西倒是其次。
一會兒院子外面有人喊什麼,原來是街上的人在叫男主人。
丈夫剛剛出門,新娘就湊過來了。她問我們在這裏過夜還缺什麼,可是問過了並不走,其實是想留下來說話。她最後把梅子引開一點兒,兩個人一問一答,好像談得很投機。我驚異梅子能夠這麼快地與一個山區女人拉起了家常,有點兒高興……她們直拉到半夜,後來院門一響,男人回來了。她立刻離開了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