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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決 絕</h4>
<h5>1</h5>
帆帆推開來自凱平沉甸甸的饋贈。最嚴峻的時刻已經過去,她好像冷靜下來。我發現她不再像前幾天的急促和驚懼,臉上恢復了過去那種柔和的線條。她的目光稍稍垂下一點,睫毛看上去又濃又長。挺起的鼻樑留下了一側陰影,那兒好像隱藏着不爲人知的什麼。我從逆光中看着她的側面輪廓,心裏讚歎這難以摧殘的美。
小阿貝被關在外面。他在窗外叫了幾嗓子,她出去哄勸幾聲。我們的談話當然不宜讓孩子在場……她從外面返回,說:“你想想,我怎麼會要他的錢?這是好幾年的積蓄,是他全部的錢!我不能再害他了,不能了……我用不着這麼多錢了……”
“可是嶽貞黎一直用這個要挾你!”
“他花的心思太過了——其實一點都用不着……”
我不明白她是什麼意思。因爲我從她的嘴角看出了一絲微笑。
“真要挺不下去的時候,我就走開了。”
“他就是逼你走開,讓你重新回城,回他身邊。”
“那是他老糊塗了,以爲我會那樣。他除了讓人可憐,還讓人恨,我像凱平一樣恨他,可能他想不到。那一天——就是他拖着病身子來這裏那回,見我不讓他進門,就瘋了一樣大喊,把看門的工人都嚇住了。他做夢也想不到我會這樣對待他!最後我讓他進來了,讓他住在以前的一間牲口棚裏,那裏剛死了一頭牛——在我眼裏他也是一頭快死的牲口了,不,還不如那頭牛!那頭牛死的時候我起碼還哭了,他死的時候我不會!半夜我睡不着,出來溜達,故意走到那間牲口棚跟前,披了大斗篷,黑乎乎的誰也看不出我是誰。誰知我剛走近了窗戶他就認出了我!這有點怪,後來我才明白他是從我的腳步聲聽出來了。他的老眼早花了,平時夜裏也看不清。他喊我,我沒應。他哭着,哼哼唧唧:‘你想想吧,我是小阿貝的爸,我是咱孩子的爸啊,咱倆的孩子……’我還是不吭。我現在是鐵石心腸了。我站在那裏聽他哭訴了一陣,就走開了。我在農場這麼多年,什麼都想明白了。他讓我再想一想,我還用想嗎?我回屋裏也哭了,不是哭他,是哭小阿貝!這個可憐的孩子啊,這個什麼都不知道的孩子,他來到人間可不是爲了讓人咒讓人恨的啊!孩子什麼都不知道,那個畜生偏要當他的爸爸,這不是孩子的錯啊……我是媽媽,我只好一夜一夜把他摟在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