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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眯起一雙老花眼看着我。
“大伯,您在葡萄園做工的女兒回來了嗎?”我這樣問,心怦怦跳。
“哦,回來啦,回來啦。你是——”
“我就是那個園子的……來看看她。”我馬上鬆了一口氣。
老頭子聽了立刻躬下腰,“這孩子是自己跑回來的,滿身泥巴,頭髮抓得稀亂……”他呻吟起來。
“天哪!”我在心裏叫了一聲,心想不管怎麼說鼓額總算回到了自己家裏。剛纔我慌得來不及端量這個老人,這時纔看清他有六十多歲,乾瘦乾瘦,黝黑乾硬的皮膚貼在了骨骼上,好像被陽光給烤得沒有了一絲水分。他身上的衣服是髒髒的,褲子單薄,只搭到膝蓋下邊一點兒。這使我想到鼓額剛來葡萄園時的那身打扮雖然寒酸,還算是這個家中最好的穿着。
他幾乎是攙扶着我跨進了屋子裏——左腳剛剛邁進門檻就被磕了一下,因爲屋內地面要遠遠低於屋外。這兒無一例外的是,村裏人家爲了取暖,也爲了節省建築材料,都故意把屋內挖得很低。這樣冬天好一些,夏天就要提防漫來的雨水……炕上坐着一個生病的女人,她就是鼓額的母親。她還不算太老,頭髮還沒有全白,臉上的皮膚也不像男人那麼粗糙。可是她的臉黃得厲害,沒有一點兒血色。她半臥半坐在炕上,一片胸脯露在外面,黝黑乾癟的乳房低垂着。這會兒她趕緊整了整衣服,試圖從炕角挪過來,一邊打着招呼。
屋裏有一股刺鼻的氣味。我想坐下,可又找不到地方——好像也沒什麼地方可坐,到處都堆放了雜物,如沒有剝過的玉米和豆棵,還有一些高粱穗子。炕上的女人用衣袖抹了抹炕沿,讓我坐在那裏。我請大伯也坐下,老人慌促地擺着手,顫顫抖抖地坐在炕邊上,對妻子說:
“這就是東家,大恩人哩,大恩人哩!”
老太太拍了一下手,像磕頭似的身子一俯一仰喊着:“了不得了,了不得了!看看讓你這麼遠跑來了,了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