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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濱明亮的大眼睛抬起來,飛快地瞥了我一下。可愛的濱。不過你僅僅是自己可愛着而已。我承認自己有時候是在故意躲避。當然了,它並非危險,它本來就沒有什麼危險。問題是我在自己遵行的某些原則中還沒有來得及界定它們,它們——有些東西——會突然湧上心頭,使人不知所措……我想做一個誠實質樸的人,那麼就應該用一種清晰的聲音告訴自己:我喜歡濱,我喜歡一切美好的事物。她只是千千萬萬美好中的一個。比如說她像美麗的鮮花、清澈的河水,像善良和真理本身,讓人鍾愛難捨。
作爲一個執拗而含蓄的男性,我這些年裏一次次出現在她面前,談笑風生,儘可能身心放鬆。可是我沒法不注意她的那雙美麗的眼睛、她的完美無缺的形體。我想那個“孩子”一樣的聶老也未必不是如此。有時我真想把濱擁住——這個念頭時不時變得那麼強烈。
有一次梅子跟我開玩笑說:“你喜歡濱,我看出來了。”我說:“真的是這樣。”可是梅子長時間沒有理我。是的,每個人都應該有一點必要的僞飾。人們要依賴它來維持什麼。這很重要。它比我心中的那種界定還要重要,也合理得多。
我問濱最近見到聶老了嗎?
“見過。上個禮拜天他還到這兒待了十幾分鍾。”
這個聶老每次來這兒只待十分二十分,而且這段時間裏什麼也不幹,甚至很少說話,就那麼盡情地端量着濱,撫摸一會兒她的手,然後就拄着柺杖、咳嗽着回去了。那個衰老的身影真是讓人迷茫和同情……然而他現在對我重要起來了,我現在有求於這位老人。我要求濱一起到聶老那兒去一次。濱痛快地答應了。
她拍拍手掌,又拍拍衣襟,好像上面有什麼塵土似的。接着她把門鎖了。
隱去了心底的歌聲/多少神祕溶入淺水/直等到蜀葵花片片跌落/你在角落裏悄悄拾起……濱走在前邊。我眼裏只是她的背影,她綰起的漆黑油亮的頭髮。她的髮型在不斷提醒你:這是一位少婦。是啊,你得趕緊生個孩子了;你手扯一個小孩晃晃蕩蕩走在街上的時候,那情形看上去也許會更好一些……
聶老也住在一個小四合院裏。這個小四合院與黃科長那個多少有點相似。不過他這兒沒有棗樹之類,也不像黃科長的小院那麼光禿禿的。這兒才真正迷人。它不像一個老人的院落,因爲這裏到處生氣勃勃。院裏有一條細徑,旁邊是用青磚圍起的一個小花壇,上面長滿了金盞草;靠近正屋大門的是一簇濃密的蜀葵花。金盞草的氣味怪極了,一種說不清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不知怎麼這氣味會讓人變得兩眼賊亮。這不是一種好聞的氣味,但我想可能正是這種古怪的氣味才討老人喜歡。濱曾經告訴我:聶老的院子裏總是栽滿了金盞草,還有就是蜀葵,從過去到現在,一直如此。蜀葵有點像竹子,細細高高,沒完沒了地結蒂,就像一個生育能力極強的婦人。這些蜀葵簡直成林成簇,人在裏面完全可以捉迷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