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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4>賣錫壺</h4>
<h5>1</h5>
“有買錫壺的嗎?”
莊周一路吆喝着往前走,目不斜視。直到走出街市、村莊,一個人走向野地的時候,他偶爾還是要這樣喊上一句:“有買錫壺的嗎?”
一個有破洞眼的錫壺掛在脖子上。大概除了收購廢金屬的以外,沒有一個人會來光顧。他大概也從來沒有真的打譜把它賣掉。好像這只是他的護身符,一件珍愛之寶,宛如珍珠瑪瑙和鑽石。賣錫壺的莊周滿臉灰污,衣服破爛,一雙眼睛無精打采,壓根兒就不像一個買賣人。他走起路來搖搖晃晃,像是趿拉着鞋子。只要他一走進村落,街道上的人就看着他,伸手指點說:
“濟公……”
他像是沒有聽見,頭也不回。整個人已經疲倦極了,一口氣跑了三天三夜,困了就在溝底茅窩睡一覺,渴了就伏上窪地喝點冷水。肚子咕咕響,有時痛得滿地打滾,可總能奇蹟般地站起來。早晨他揉揉肚子,看看雲彩裏的太陽,打個哈欠繼續往前。
這把又髒又破的錫壺派了一個好用場,它雖然模樣不好,可總算使人有個營生可幹……那天他急火火沿着一條巷子往城市東南奔跑,因爲那裏靠近郊區;他本想從立交橋下邊鑽過,可是離橋很遠就看見了排成一列的警車,立刻止住了腳步。他迎着擁擠的市場往前,一直跑向南郊,隨人羣擁入小山包下的農貿市場。可以鬆一口氣了,他可以化入那些混亂的人羣。穿過一個賣牛仔褲的小攤,旁邊是炸油糕賣羊肉串的;再往前,沿路擺開一片片灰布,上面擺了一溜又大又胖的死老鼠,這當然是賣老鼠藥的……不斷從懸掛了東西的繩子下面鑽過,有一次碰在一個胖女人的身上,招來一頓粗罵。他急急奔走,顧不得各種埋怨。前面是一個賣柿子的,他突然那麼想喫一隻軟軟的甜柿子。他聞到了濃烈的甜味和特殊的香味。摸出了幾張紙幣,買了三個柿子……他嘴上沾滿柿子糊,低頭從黃色書攤旁邊竄過。遠處的法桐樹下傳來陣陣喝彩,那裏圍了一圈人。一個四十多歲的胖男人光着上身,滿是油汗和灰土,這會兒正像一隻雞那樣使勁伸着脖子,臉上極爲痛苦。莊周的一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正這時,漢子往前探去的頭顱一顫,啊啊兩聲,從肚子裏噴出兩顆雞蛋大的鐵球,上面沾滿了唾液和鮮血……旁邊的人熱烈鼓掌。大漢身後的小丫頭端着帽子收錢。莊周沒有錢,不敢再看……他正擠着人空往旁邊挪動,一個人就喊:
“瞎眼瞎眼!”
一個和他一樣的衣衫破爛的傢伙抄着手坐在人行道上,被他踩着了衣襟。那人罵過之後仍抄手低頭,注視着眼前的一件器具—— 一把有破洞的錫壺……這人專注的神采讓莊周好奇,他不禁蹲下來。那個人隨即揚起嗓門喊:“賣錫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