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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入夜後,仍然是喧鬧和燥熱圍攏着我們。而在那片平原上的這個時刻,任何一片綠草都會是溼漉漉的。仰臉看看星空,星星模模糊糊,疏淡而遙遠,好像隨時都會徹底隱去。這就是這個城市特有的夜色:月亮也總是掛着很大的暈影,像躲在一層毛玻璃後面;空氣中永遠有一股燒焦的膠皮味……滿城燈火會讓人聯想到一座熊熊燃燒的高爐,好像每一座樓房都在燃燒,從窗戶裏冒出暗淡的火苗,火苗上方又是滾動的煙霧……是的,整個城區的確籠罩在一股濃濃的煙氣裏。
這樣的長夜我一次次打開那本祕籍。梅子叫它“天書”。她伏在桌前,神色專注,“你從來沒說這上面寫了什麼。”“這得有些耐心纔行,也許有一天會豁然洞開。”“你就等着這一天?”“我會想想辦法。也許我能把它搞個明白,因爲這是我們祖先的歷史。從血脈上講,我和你可能是源於不同的種族……”
“我們都是漢族!”
“是啊,可是漢族經過了漫長的演化期,這裏邊也有徵服和被征服的故事,有十分頑強和激烈的反抗……很複雜呢。你知道嗎?我的祖先是一支遊牧民族,他們的源頭在哪?從哪裏來到哪裏去?他們有多少分支?有多少氏族和胞族?多少兄弟姊妹?他們如今流落到了哪裏?這本祕籍就是記錄這些的……”
梅子一臉好奇的神色。她還沒有從萬磊的事情上解脫出來,有時會盯着掛過畫的那個位置出神。白天陽子來過,他們沒有幾句話就仍然要扯到那件事情上。時間過了這麼久,大家仍然被萬磊的事情牽着神經。好像少了他,一座城市的文化生態已經失衡、文化圈的生物鏈遭到了嚴重破壞,正呈現出呆滯和凌亂狀態,要恢復還需要一段時間。實際上一個異常活躍的怪物、一個天才的流氓,說沒就沒了,無論如何都會留下一個空洞。陽子說:“無論怎樣講、無論這傢伙怎樣彆扭,總還算是一個天才吧。”他瞥瞥我和梅子:“公安局一直在加緊偵破萬磊的案子。看來是沒希望了。他們找了很多萬磊的生前好友,也找過我。”
“你怎麼說?”
“我不同意那些人的意見。呂擎說在我們周邊,‘大約一百年也出不來這樣一個色鬼’。我對那些人講:‘萬磊是有這方面的惡習,但肯定不是情殺’……我早就聽說了,從南邊來了一撥人,他們專殺青年畫家。”
“去你的吧,這毫無道理。人家爲什麼要殺北方的青年畫家?爲什麼就不殺青年詩人?青年模特兒?青年幹部?”
“那是一種變態心理,在今天什麼事情不會發生?發生什麼你都不要喫驚。比如說剛剛殺死萬磊的這撥人,既是一夥殺人狂,也是一撥藝術家——就因爲自己的藝術失敗了,然後就北上殺人,殺那些名手,把他們一個一個除掉——滿足自己邪惡的慾望。”說到這兒陽子把聲音壓低,“你不知道,如今最可怕的就是‘後後後現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