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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這深夜裏轉悠,走啊跑啊,全是因爲一個人,想着讓他來牽走它。
它心甘情願這樣,覺得只有這樣纔算找到了歸宿。它傻乎乎地踩着這座城市的街道,一夜一夜,擔驚受怕。它記住你曾經誇過,說它的眼睛又黑又大,睫毛長長的。它爲這個自豪和驕傲,因爲你喜歡它,它也只有在你面前才變得美麗。
這座城市的小巷太黑了。寥寥幾盞燈照不透這兒的深巷。它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有時真怕闖入絆馬索,讓那些等在暗處的人絞起來。它一想起這個就哆嗦。它還是在這街巷裏來來去去竄着。它心裏只有一個不滅的念頭,就是要等他來牽走。
它癡癡迷迷捱到了下半夜。沒有人來牽它。有一次來了一個流浪漢,那傢伙破衣爛衫,滿身臭着呢。可是他和它一樣,都是午夜城市街巷的遊蕩者。他和它都孤苦無援,踟躕在誰也不認識的、別人的城市裏。
<h5>3</h5>
我因爲渴望就不停地做夢。我連自己都害怕了。我聽着半夜城市喧譁起來,不知出了什麼大事。這和起風的大海一樣。我以前在海邊出神,想的都是激動人心的事。我那時就幻想長大了以後,我會遇上一個什麼人,想着自己早晚會是個幸運的人。因爲一切都有可能發生。媽媽太不幸了,她說:孩子,你可不要像我啊。你是我的兄長,在這個到處都是陌生人的地方,只有你是我們老家的人。我和你在一起時,真想伸手摸摸你的眼睛,在心裏悄聲問自己:這大概不算什麼過錯吧。我害怕,沒敢那樣,沒敢伸手。你可不要怪罪我啊,我又不能說謊。
又一年過去了,彷彿到了最後的時刻。最後的時刻。
我想把自己交出去,就像別人——所有人都要把自己交出去。我多麼大膽地告訴了你,當然是半夜裏,偷偷對自己說的。我是東部小城的孩子,更是這個夜晚的孩子。我在急急的喘息聲裏,又一次重溫你說的那些故事,比如沙崗,比如李子花什麼的。半夜,這兒聽不到風吹那棵大樹的聲音,更聽不到夜露的滴答聲。這是一個焦乾的城市,我們東邊來的孩子分外容易渴——我們多麼——渴!
就爲了解渴,我有一天肯定會暢飲一頓。讓我們一起來暢飲吧。我如果和別人一起,會虧欠死了。晚上,我問黑影裏的一個人,這人就在想象中站着,聽我說話——我好像在他耳邊竊竊私語,像午夜的微風似的,因爲我說的是這樣的事情,太害羞了。
<h5>4</h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