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妍子覺得整個臉都像被一盆滾燙的污水潑過一樣。她身上湧起一股連自己都喫驚的力氣,一下就推開了他。誰知這個動作激起了對方雙倍的憤怒,他像一頭小公牛一樣從角落裏衝出,頭一低拱到她的雙腿中間,以令人難以置信的蠻力把她猛地扛起,噗一聲扔在地上,隨即以雙膝死死壓住了她的兩臂。這時他的兩手就在下體那兒動作起來,讓她感到了一股少見的狠勁兒。在這絕望的一刻,她一邊躲閃着這個似乎訓練有素的強暴老手,不讓其得逞,一邊摸到了旁邊的一把小鐵鏟。他瞥一眼鐵鏟倏地跳起,拖拉着褲子,嘴裏發出嚇人的喘息聲。
她沒等他再次撲過來就衝出門去。這回沒有返回辦公室,而是一直往前跑,一口氣跑回了家。
多麼可怕啊。整整一夜她都在用力忍住,怕哭出來。廖縈衛看出了什麼,問她,她說沒有什麼。那時廖若還小,剛會走路。她把孩子抱起來,把他一根一根小手指含在嘴裏,讓這種美妙的感覺去沖洗心裏的痛疼……多麼可怕啊,一個二十多一點的人,一個還沒怎麼成熟的人,怎麼就可以欺辱一個有了家庭、生了孩子的母親呢?他在那一刻裏究竟想了些什麼?他生活在一個怎樣粗魯和野蠻的環境裏啊。究竟是什麼元素才能合成和孕育這樣一個無恥的孩子?她感到了渾身顫慄,深深地不安。她用力地摟抱小廖若,看他的眼睛:“好好長孩子,長得像爸爸一樣,像媽媽一樣……”廖若聽懂了,點着頭。他不見得能完全理解,也聽不出母親的這些話裏包含了多少內容。生活給母親心中糅進了多少難以言說的東西,他不知道。
讓妍子怎麼也想不到的是,圍繞小斜眼的事兒到此並沒有完結。因爲不久小斜眼竟然病了,病得厲害,發燒,胡言亂語,不能來上課了。那個村頭兒蠻橫地找來了學校,進門一陣破口大罵,把校長嚇得渾身哆嗦。誰也聽不明白他在罵什麼,爲什麼罵,只是害怕。村頭兒罵過了,眼睛只往妍子一個人身上盯,上上下下盯,不停地咽口水,又罵起來:“奶奶的,不識抬舉的東西,你以爲喫了你還算是‘進補’嗎?你以爲自己是顆人蔘果兒不成?我就不信日不下你……”都聽出他喝醉了。當地人都知道這個村頭兒幾乎兩三天就要大醉一次,醉了之後什麼事都敢幹,而且沒人敢管。
如此無恥和粗魯真是聞所未聞。妍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驚得長時間合不攏嘴巴。她毫不懷疑村頭兒的話是針對她的。這是怎樣的霸道、怎樣的邏輯。她不相信光天化日之下還有這樣的事情。讓她不能忍受的是後來:一連好多天辦公室的同事都用另一副眼神看她了,那不光是憐憫,而且還有許多複雜難言的意味。老校長像哄孩子似的跟在她後邊說:“你是外地人啊,不瞭解情況啊,咱可別惹人家,啊,千萬別惹了他啊。”
這天下課後妍子遲遲沒有離開教室。大家都走了,她在一個角落裏哭了好久。她得想法把心裏的怨氣哭淨,直到心上輕鬆了許多,這纔敢往回走去。
回家後她把一切都忍住了,沒有對丈夫提到一個字。可是幾天之後,她最害怕的事情還是發生了,廖縈衛最終還是知道了這件事。作爲一個丈夫他忍無可忍,乾脆直接找到了那個小斜眼。他本來想好好給對方一番訓誡,想不到小斜眼聽了,端量着他,一臉的不屑。對廖縈衛來說,這是一次終生難忘的談話,一次令人瞠目的污辱。小斜眼對廖縈衛嚴厲而又透着節制的告誡充耳不聞,惡聲惡氣說:“你想威脅我嗎?俺爸說了,她就是日得輕了……你別以爲自己沒長個大傢伙就輕看了別人,要知道山外有山哩!”廖縈衛的臉一下變青了,可他剛剛握起拳頭,對方早就跳着躲開了,還在遠處做了一個下流的手勢。
廖縈衛終於明白了自己有多麼書呆子氣:與這樣的流氓說什麼都是多餘的。從那之後他常常護送妍子出門。這樣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他覺得一切都過去了,沒什麼事了,纔敢讓妍子一個人來去。一天黃昏,妍子從學校回家,正沿着一條生滿了紫穗槐的渠邊路往前,突然旁邊的紫穗槐棵像被大風攪動了一樣,接着從裏面跳出一個人。妍子還沒來得及躲開,對方就用一條樹根把她絆倒了。這傢伙揪住她,然後反身招呼了一聲。立刻又有一個跳出來,這次是小斜眼。妍子剛剛呼喊出半句,兩個人就上來捂嘴,一個騎在了她的身上,另一個狠力往上翻卷她的裙子,想矇住她的臉。就在小斜眼吭吭哧哧低頭解褲子時,妍子一腳踢在了他的頭上。他發出了一聲尖叫,騎住妍子的人趕緊回身去看,她就趁機掙開,衝出了紫穗槐棵。這會兒正好遠處走來一羣收工的人,她一邊跑一邊大聲呼喊。兩個惡棍剛想再次撲過來,這時聽到亂哄哄的人聲只好潛回了渠底。她往前跑啊跑啊,直到一下跪在了地上。她大口喘息,低頭整理揉皺的裙子,這才發現腿上、裙子上,到處都沾滿了髒東西……
這天晚上她哭着洗了無數次,覺得自己永遠都是一個骯髒的人了。但她不敢告訴廖縈衛。
大約是入秋後的第一個月,小斜眼出事了。他先是不再到學校代課了,後來就在生滿紫穗槐的渠邊遊蕩,直到發生了那件不可思議的怪事。學校的人許久之後才弄明白整個事件的過程:那天小斜眼一個人躺在渠邊玩,喝酒,一會兒咋咋呼呼一會兒又悄沒聲息。突然渠邊上發出了呼天號地的喊叫,那聲音像狼嗥一樣嚇人。一些上工的人聽到了,過去看了看,抬上小斜眼就往醫院裏跑。一路上,血水不斷從他大腿根那兒流出來。原來他偷偷一個人在那兒玩着刮鬍刀片,不知怎麼自己割傷了自己的下體。究竟出於什麼目的不知道,反正是他那天自己親手幹出的怪事。村頭非要說有人暗害他的獨生子不可,首先指控的人就是廖縈衛。幾個穿制服的人找到了廖縈衛和妍子,不厭其詳地問了一遍又一遍,從那個教室的夜晚開始,直問到紫穗槐棵子裏的襲擊:對方說了什麼下流話、怎樣騎在她的身上……問的人在一個小本子上一一記了,最後還讓他們分別按上手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