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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眠的早晨,大把大把的冷水也洗不去滿臉憔悴,心情糟透了。我走在果園裏,聽着遠處傳來的嘈雜,那十分熟悉的村莊的聲音,馬上想到了廖若。我不知道他們一家三口現在怎樣了?回到屋裏,腦子依然亂糟糟的,什麼也做不下去。
這個上午我正躊躇,剛要出去,突然聽到有人在輕輕敲門。
打開門,站在面前的人讓我稍稍喫了一驚:嚴菲醫師。她會到這裏來,而且是主動來訪,這無論如何讓我想不到。她站在門外,因爲沒有像那天一樣戴着白帽子,所以露出了一頭秀麗的黑髮。
“寧先生,很抱歉打擾您……”她的樣子有些猶豫,好像這時主人只要露出一點不快之色,她隨時都可以離去。
我趕緊請她進屋。
她一邊往裏走一邊解釋:今天來園藝場醫務室找那個朋友,他不在,就順便到這裏坐一會兒——她說那一天很高興與我相識,只是回想起來有些歉意——她說他們這個行當的人坐到一塊兒話就多起來,會不知不覺冷落了其他客人,請我不要介意。
我說沒什麼,你們根本就沒有冷落我。我這樣說,心裏想的是:這個人的內心真是細膩周到,生活中這樣的人是從來不會喫虧的。她坐下後,我給她倒了一杯白水。當她輕輕呷水的時候我才察覺到,我們之間原來並沒有多少話可說;可奇怪的是我們雖然都僵持着,卻誰也不想馬上分手……她坐了一會兒,站起來四下端量着。這時,那種異樣的感覺又出現了——那是一種非常複雜的感覺。這種感覺在藍珂家也出現過……儘管我的場醫朋友說面前這個人對駱明的死是負有責任的,但我已經自覺不自覺地將她當成了受害者而非害人者,已經稍稍地寬恕了她。她身上有一種我非常熟悉的什麼,這一點此刻讓我清晰地感到了,卻又一時說不出……
我好像嗅到了屋內有一種熟悉的香氣——桃子的氣味兒,那種紅色的、上面有一絲絲金色條紋的水蜜桃的氣味。我想起生長在沙崗兩側的那些矮小的、葉片綠得像翠玉一樣的桃樹。穿過那些桃樹就是那條彎彎的小路了……少年哪,你爲什麼要在灌木叢中的這條小路上徘徊?你爲什麼要採那麼多紅的、紫的、藍的野花?你把這些花兒抱在懷裏,你要獻給誰呢?我長時間凝視着窗外,好像真的看到了一個在原野上久久徘徊的少年……我閉上了眼睛。大朵大朵的粉色蘋果花像雪片一樣垂落下來……一個姑娘在微笑,她長了鼓鼓的額頭,站在高原上,那目光正穿過千里萬里望過來。
“嚴醫師……”
“您叫我嚴菲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