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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女護士會把它取走嗎?我見她打完針就走掉了。還有院工進來過,她只打掃過衛生間。再說別人也不會取它的。我的東西哪去了?我想爬起來,她立刻伸手按了我一下。點滴打得很慢很慢,已經一個半小時了。嚴菲說打快了不行——而我寧可看成她在用這個辦法逼迫我長時間躺臥。這是一種懲罰。這會兒我算知道了被人捉弄的滋味。我恨不能立刻出院。我在這裏是第幾天了?我覺得再有幾天大概就得被折磨得半死。
護士再也沒有進來一次。我想這是嚴菲故意設計的。她親手給我調整點滴速度,給我換鹽水瓶,取針管,一切都是她一個人在做。我得承認她的動作漂亮嫺熟,無懈可擊。她的業務很棒——我好像聽人講過漂亮的人做什麼都會靈巧一些。漂亮的面孔與人的內在素質究竟有怎樣奇特的聯繫,這還真是個問題。我記得她當年是“學習委員”之類,像現在的唐小岷一樣。那時她在全班同學眼裏是一個洋娃娃,哪個男同學能得到她漫不經心的一瞥也就滿足了……我問她:
“如果當年我得了駱明那樣的病,疼得滾動,還有同學們在一邊呼救,你會怎麼辦?”
“我會把你抱住……盡我的一切力量救你。”
“我是說我是一個得病的同學,而你是一個醫師。”
“我一步也不會離開,就像現在一樣——你夜間睡着了不知道,我差不多每夜都來看你。我站在牀邊看着你入睡,有時聽你說說夢話。我就站在這兒,披着衣服一待就是幾個小時。夜間這個屋裏有點冷,我給你蓋被子,把你從被子裏伸出的胳膊放進去。鎮靜藥使你睡得很香。我站在旁邊想了很多——我差不多把過去的事現在的事都仔仔細細想了一遍。我好久沒有這樣想事情了……我什麼也不怕,那個‘蛤蟆’院長爲這個責備過我。那個護士發現我夜間來得次數多了,要報告院長。我警告院長:‘你沒有權力過問,再說他是我的親屬。’院長說他調查過了,根本就不是什麼‘親屬’,‘你不要騙我們啦,告訴你我要警告你了——’他用一根手指在眼前晃着。他的這個動作就是跟那個人學的,”她說到這裏聲音磕絆了一下,“他是跟韓立學的……他什麼都跟他學……”
我覺得她每次說到韓立時聲音都有點變,反正不大自然。我想這大概不是因爲我的過分敏感吧。我分明感到了什麼。顯然,那個陰冷的形象,那個內科主任,像一個巨大的影子一樣籠罩了這裏。不用說那個人在整個城市都是赫赫有名的,他屬於這兒的上層人物,屬於“圈子”裏的人。他的職業和職務並不顯眼,但那隻不過是一種修飾和點綴——這雖然有點奇怪,但卻是真的。
嚴菲接上剛纔的話說下去:“我怎麼會看着你在那兒滾動不管……”
我坐起來:“那麼駱明跟我有什麼區別?”
“區別當然太大了——因爲他不是我的愛人!他不是我從小就惦念和依戀的人!他與我也沒有血緣關係,我們不是密不可分的兩個人——他的痛我感覺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