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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正以令人難以置信的速度流逝。轉眼港城解放快一週年了。新的執政者把一座混亂無序的城市安定下來,讓它沿正軌運轉下去。雖然戰後的困難時期仍未結束,各種供應顯得緊張,市民都在勒緊腰帶支援前線;但他們有了信心,有了笑容。一週年慶典有條不紊地準備,屆時將有熱烈而簡樸的活動。城管會一年內連個歇息的機會都沒有,首腦機關、包括下屬各機構,都不斷接受新的動員。爲了前線,爲了最後勝利,爲了迎接更偉大的明天,戰士和市民將貢獻出一切。
曲府卻遲遲未能從悲悽壓抑的氣氛中走出。這兒彷彿一切依舊;寧珂每一次歸來都明顯地感到,空蕩蕩陰沉沉的大院需要有所改變了。這是必然的。他心裏正作着一系列設想,但都不成熟。他沒有跟閔葵說,在曲綪面前也未曾提起。
如今這兒只有三個人了。面對如此曠敞的院落,誰都會想到往昔。曲先生曾親手打發了這兒的僕人,這在今天看來真是意味深長。寧珂遙想當年的岳父,琢磨着他那份獨特的情懷,心中常常驀然一動。
對於曲府而言,或許還有一個不敢想象的明天。
閔葵衰老得太快了。看着她白了大部的頭髮、越來越多的深皺,寧珂和曲綪要極力忍住什麼。他們想盡量傳遞一些令人愉快的消息:小城慶典、剛剛通行的市內交通車、新上演的劇目……後來他們又發現這些與曲府幾乎樣樣無關。不僅如此,一種難言的沉重常常從兩人眉間泛出,他們已無力遮掩了。
閔葵常常對女兒唸叨的就是:珂子太累了;他或許有什麼事兒瞞了我們……綪子極力否認。她背後問丈夫,他只推說忙、太忙了。曲綪看到寧珂那微微弓下的脊背、沉沉的步態,想起他正負載了千斤的頑石。
有一天閔葵又提到了小慧子,對寧珂流露了輕輕的埋怨:“她像我親女兒一樣,就那麼不明不白地沒了。這是我心裏的一塊石頭啊!珂子,如今你們該找找她的下落啊。我老做夢……”
寧珂總是從小慧子想到淑嫂和阿萍奶奶……不能說,什麼都不能說。飛腳竟然讓曲府的人“再不要管她的事情”,真是豈有此理!這是什麼暗示?難道曲府的人、與小慧子一直相伴的人真的喪失了過問的權力嗎?這是怎麼了?有人把可怕的粗暴遮擋在神祕的幕布後面,這巨大的傷害無論如何讓人無法忍受。他不信小慧子會如此絕情。他記得淑嫂曾經流露過的一個事情:飛腳使小慧子惶恐不安;有一天她找到淑嫂,哭訴自己可能有了身孕。當然這是一場虛驚……如果小慧子只是投奔了飛腳,那麼飛腳就有責任告訴曲府的人。這到底是爲什麼?他百思不解,最後只得對閔葵和綪子又一次謊稱:
“我正在尋找……”
飛腳叼在嘴上那支顫顫的雪茄多麼怪異。寧珂不記得除了英國海關職員、港長金志之外,有誰吸過它。這的確是個特殊人物,不僅殷弓讓他三分,而且曲先生在世時對他也有特殊的敬畏。如果不是因爲小慧子失蹤,寧珂絕不會想到去冒犯他。寧珂覺得心裏有一枚種子在脹大、萌發,太難以承受了。他直接找到這個數一數二的忙人,開門見山提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