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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個人過來脫他的衣服。他傾盡全力抵抗,他們不得不喊來兩人幫忙。科長在一旁看,並不動手。寧珂被脫得精光。幾個人大呼小叫,嬉笑着揪緊他的胳膊往外拖。“鞋子也脫掉,也脫掉!”科長嚷。
他們把他拖到刺骨的寒風中,拖上泛亮的冰地。萬枚鋼針穿過腠理,扎進肌骨,他在冰面上跳動,蜷起,再跳動……“哈哈,這一下好了吧?你老實了就舉舉左手——不舉?那你就蹦躥吧!”
風把雪粉揚過來,撲到臉上、頭髮上。像踏在赤炭上,他聽到了烙去皮肉的滋滋聲。燒灼順着兩腿往上,腹部、胸部,大片大片皮肉變得焦黑,濃濃的煙霧罩住了他——這乳白色的血肉汁水化成的霧氣一霎時籠罩四野,風不見了,雪不見了,樹木不見了,只有乳霧一片……他聽見母親或綪子,或其他人,是個女性,在重重霧靄之後呼喚……呼喚陣陣急促,又變得極爲尖利。
……這個冬天他死過幾次又活轉過來。那根弦真是堅韌。春天快來吧,綠色蓬勃的時候是生長的季節。人要活着,要生長。他的手指摳在窗欞上,一多半的指甲都脫落了。
春天也許真是重要的。圍牆外邊事情稍稍起了一點變化,劇烈的追剿排查告一段落,甚至有幾個案子得到了甄別。這其中偶有牽涉寧珂,卻不足以構成解脫的證據。他仍得關在這座卵石砌成的小屋中。
有一天,大約是暮春時節,他終於聽到了一個宣佈,案子作結:判處七年徒刑——任何抗議都不起作用,儘管他們沒有一條像樣的證據,宣判之後就解押服刑地,他總算離開了九死一生的狼穴。
那天他被架到一輛大卡車上。他感到它在向南駛去。做夢也想不到新的去處會如此熟悉。它是南部山區,是他發誓一輩子不再歸來的故地……寧家大院不遠處的兵營改成了一座監獄,原先兵營的圍牆和角樓正好被利用。
每天天不亮一溜犯人押出來,在看守的嚴密監視下走到大山腳下;然後每人發一枝鋼釺或一把錘子,開始敲鑿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