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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門時看到藍天綠地,那種嶄新的、恍若隔世的感受會讓我一直記住。這種心緒他人無法體味,我也難以道人。屈指算來,我僅僅在小黑屋中待了一個星期,可這已經讓人終生難忘。
回家後一切都清楚了:曾有陌生人打來了電話;不久茅屋裏的四哥也設法找到了梅子……當然是她的父親把我打撈上來……梅子一見面就掀我的衣服,想看我身上有沒有傷痕——沒有。她放心了,問:“那些人說你參與指揮了一場大亂子,你們領一幫暴徒砸了集團、化工廠,又開始砸礦區……”她的一對杏眼瞪得溜圓。我渴得嗓子說不出話。我搖搖頭。
怎麼說呢?從頭講述平原上幾個村子被逼得走投無路,他們被四周幾個集團害得死不了活不成,而所謂的區政府是跟害人蟲勾在一塊兒的?村民們一輩輩都忍氣吞聲,他們有一點指望就不會鋌而走險。至於我呢,知道他們要鬧事兒已經很晚了,也從心裏不贊成這種暴力方式,擔心後果是不可預料的。總之我盡了一切可能勸阻他們——問題是當不幸的民衆擁上大道之後,他們就不受任何人的約束了,無論是小白還是老健,更不用說我了,都無能爲力。兩邊對陣時,任何稍有良知的人都會站在可憐的村民一邊,而絕不會有另一種選擇。
怎麼對梅子解釋這一切?
梅子家裏人來看我了。我是指內弟和我的岳母,他們進門不一會兒都要像梅子一樣掀開我的衣服,想找到想象中的傷疤。我一句話也說不出,因爲嗓子啞了。我想說——我親眼看到一個二十多歲的小夥子關在集團大老闆的黑屋子裏,被逼喫下了半碗鹽面、外加幾根紅辣椒,一天一夜不給水喝。這個人毀掉了,但身上不會有一塊傷疤。
當我剛剛能說出一句話的時候,傳人的電話就響了。我只好按照指令,一次次到那個指定的地方去,去回答沒完沒了的問題。
“嘿嘿,知道嗎?你的案卷都轉到了我們手裏——不要以爲事情全過去了,弄不好隨時都得離開家住進我們這兒。這案子太大了,了得,敢砸國家……算了,從頭說吧——不說也知道,這只是個態度問題。也別指望有關係、有人,就能逃開這一劫;讓你夜裏能摟摟老婆,這已經是夠寬大的了。”
我明白這個傢伙毫無善意。我甚至覺得他是那些大老闆們買通了的暗樁,私下裏他們是一夥兒。如果指望這一類人去懲罰那個集團保衛部的惡行,那就太天真了。我記起了小白分手時說過的一句話:你會爲自己的天真付出代價的。
“你哪一年去那兒的?目的?來往的人?聽說你從城裏、從四面八方找了不少人?這些人有沒有暗中摻和鬧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