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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煞神老母引着憨螈一步步往北走去。北風一吹憨螈長得更壯了,黑黢黢的身子筋脈凸起,頭髮像蕪草一樣,老要遮他的臉。她不得不喝住他,給他用一根爬地蔓子紮緊亂髮。這一下露出了寬大的腦門,這讓她從眉宇間看出了自己的神采。“還好,不全像你爹那個畜類玩藝兒。”憨螈不高興了:“你罵我爹可不行。”她發現他在這風裏不光個子長高了,還能流利地說話。她笑了:“哎喲喲,這麼點年紀就知道護着親爹了?”“你罵我爹可不行。”煞神老母斜楞着眼盯住他,冷着臉說:“我是誰?我是你親媽!你是我身上掉下來的一塊肉,你知不知道?”“知道。不過你罵我爹可不行。”煞神老母皺起了眉頭,嘆息:“到底是畜牲種兒,這沒辦法。不過你這回來平原上,是替媽報仇的。”“怎麼報?”“到時候你就知道了!”
越往北走綠色越濃,平坦的原野一望無際。叢林茂密,百獸歡啼。“媽呀,這是哪裏?”“這就是我說的那個平原了,是天底下最美的地方,本來這地方該是你媽的,如今被一個騷臭物件給奪了去。”“騷臭物件是誰?”“咱趕路吧,等天黑宿下來,咱孃兒倆再從頭講起來。”煞神老母心裏一陣喜歡,按住憨螈的寬腦門狠狠親了一下。憨螈抹着腦門,站住了張望:這個新地方真是好得不得了。他突然身上燥熱,往上一躥一躥說:“我想找個母物兒睡上一覺了,哎呀媽我等不及了,你快些給我找個來吧,沒有鹿和羊,找個野豬也行啊!孩兒實在等不及了!”煞神老母心裏高興壞了,說:“好孩兒媽媽領你來平原上,就是給你找她們的——你出了那個大山,再也不用像你爹那樣了,野物咱一個不要,要找就找最好的大閨女!這裏是天底下最富庶的地方,也是美女最多的地方,你想要多少就要多少!媽要眼看着你怎樣撒出一羣小憨螈來!”
他們在天黑之前來到了海邊。這片無邊的大水啊,讓憨螈驚呆了。他坐在了沙岸上,嘴裏呋達呋達喘着,鼻尖冒汗。“看見了吧孩子?這叫‘海’……”憨螈說:“海、海、海、海!”“就一個字,‘海’。”“就一個字‘海’……”煞神老母扳住憨螈親了又親:“好孩兒一點壞心眼都沒有,我可不放心了,怕你一個人在平原上受欺負啊——這裏什麼壞心眼的野物都有,還有林精海怪,他們會合夥捉弄你啊!”正說着海里噗噗冒起了浪花,接着一頭海豬搖着大鰭上了沙岸,目中無人,一仰身子躺在了沙灘上,滾動着沾了一身細沙面,舒服得呋呋叫。憨螈愣着神看,然後緊緊盯住。這樣一會兒憨螈就抓起了自己的胸部,往上跳着,不管不顧地擁了上去。這一切發生得太突然了,煞神老母還沒來得及弄明白是怎麼回事,那隻海豬更是半點提防都沒有,已經被憨螈死死按住了。原來這是一頭母海豬,憨螈的鼻子在它一上岸時就嗅出了。憨螈騎住它,任其拼命掙扎,只顧擁緊,漸漸發出了巨大的嘆息。這聲音像大水決堤,像掠過林間的颶風。煞神老母驚得合不上嘴,只在一邊呆看。一刻多鐘過去了,憨螈從海豬身上滑下來,一歪身子倒在地上,一動不動。煞神老母一手擋開衝過來的嗷嗷大叫的海豬,一手去護兒子,撥弄他——憨螈活像死去了,鼻子裏的氣息若有若無……她嚇哭了。好在只一會兒憨螈又一絲絲睜開了眼睛。“我兒啊你又活了!”
海豬用巨鰭揚起鋪天蓋地的沙子,大哭大叫。它做夢也沒想到就這樣失去了貞潔,痛不欲生。它早就心有所屬,已經許給了一條大海鱔,而且婚期就在當月。憤怒之下它想用沙子把他們母子活活埋葬。煞神老母一邊躲避着沙子一邊規勸海豬:“好海姑多擔待些吧,我孩兒也是年輕氣盛,他心眼實落,說不定你倆日後還能結成一對知己呢!”海豬大罵:“呸呸!誰和這樣的妖物結成知己!你倆等着受死吧!”它大聲哭嚎,說大海鱔啊,你妻子這輩子活不成也死不了,我還怎麼有臉見你這郎君啊!它哭得實在傷心,煞神老母也動了惻隱之心,淚水像小溪一樣流下:“咱女人哪,就是被欺負的命啊,我那個花心的男人哪,也是個忘恩負義的人哪,他今生不得好死!嗚嗚!”海豬的哭聲被對方的哭聲給壓住了,最後覺得無趣,就一擺巨鰭鑽入了大海。海豬在海面上只露出一張長了鬍子的大臉,放聲喊道:“你們就等着瞧吧!”
煞神老母和憨螈像是沒有聽到這聲威脅,仍舊坐在海邊。她想領他走開,他不動,真的被這無邊的海水迷住了。他兩腿叉開,長長的陽物沾滿了沙子。煞神老母小心地洗去獨生子下體的沙粒,發現它像草叢裏一種叫長蟲草的植物鱗莖。“我的好孩兒,快把它好生收起來吧——真了不得,趕明兒我得給你做一條褲子了。”“爲、爲什麼?”“因爲這平原不比大山,這裏都是文明人,她們一見了你這副模樣就得嚇跑。”
母子倆正說着話,忽然覺得一陣涼風急吹。煞神老母抬頭一看,只見遠遠的海面上有一個影子在移動。像是一個人,低垂的太陽下渾身閃射金光,肩扛一柄金叉,直着朝這邊走來——這人行走的姿勢怪異,幾乎不邁步子,像踏着風火輪,又像在冰面上滑行一樣。“巡海夜叉!”煞神老母咕噥一句,嚇得頭髮一奓,回手一推兒子:“快,快到林子後邊藏起來,遇到什麼也別出來!”憨螈不敢耽擱,一躬身子鑽到濃蔭裏去了。煞神老母自己在這邊等着,裝作解手,解開了腰帶蹲下。
海中的人形越加清晰,真的是巡海夜叉。這個年輕男子儀表堂堂,長了挺拔的身材,一頭火紅的濃髮像晚霞一個顏色,大眼閃着琥珀色,通體穿了銀灰色緊身衣,再加上肩扛吐放金焰的叉子,真是英武。煞神老母在心裏嘆一聲:“好俊俏的小生啊。”不緊不慢地提拉着鬆脫的褲子,但胖大觸目的棕紅色臀部還全部顯露在外面。她與海夜叉曾有過一面之識——當年在宮裏時他還是個娃娃呢。海夜叉不好意思地將臉轉到一邊,等着她繫好褲帶。“你把大嬸我羞死了,”她囉囉嗦嗦說着,“大嬸想不到是孩子你啊,瞧一眨眼就長大了,給宮裏當差了。還記得大嬸不?”海夜叉一直端量她,這會兒認出了這個貶出宮門的女人,很不情願地施了一個禮。“哎喲美夜叉啊,多大的禮道啊,大嬸喜歡煞你了!”她流起了淚水:“這些年我在大山裏度日,喫不好穿不好倒是小事,就是想你們啊,有時想得胸脯痛,這兒,”她伸手從雙乳中間劃了一下,“痛啊。淨想一個個的臉兒身段。我常想起你小時候,小臉兒像小甜瓜似的,我只要遇到就親一口——如今還想親哩!”
美夜叉不想聽這些,問:“剛纔一夥兒海豬報了急,說在這兒遇上了歹人?”說着竟立刻彎腰查看起一邊的沙灘,那兒的痕跡顯然表明了剛剛有過一場劇烈的廝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