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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我跟孩兒說的是咱要做的大事。孩兒知道你媽咽不下這口氣,早就發誓要奪來這片平原。那個烏坶王也是同樣的心思。你媽和他結成了知己,合計了不知多少回,想法要把這片平原上的好東西如數偷走。這事兒急了不中,得一點一點來,最後要神不知鬼不覺地辦成。這件事費時費力又費心,人手少了更不行。這不是你和我,也不是烏坶王手下那些人能夠辦得成的,因爲稍一孟浪就全泡了湯了——大神和他的耳目會發覺,到那時什麼都晚了。說到底這事兒還是得平原上的人自己辦,他們放開手糟踐起來,烏坶王的人才能趁機下手。大神的人眼見得這片平原一點點蔫了完了,只以爲是天災人禍呢,是平原人自己不爭氣,做夢也想不到是咱暗裏使了魔法兒,正一點一點將它偷走哩。事成之後你媽要被烏坶王封爲“國母”,孩兒你就跟在媽的身邊,一輩子有享不完的大福大貴。
媽爲這事才生下了你,從受胎前就挑出一些好食兒,然後大喫大喝攢足了勁,直到把你一手拉扯起來,讓你長成這麼威實的一條漢子。看看你吧,又粗又壯,深眼窩兒大腦門兒,胸脯上的肉一棱一棱的,家巴什兒更不含糊,保準她們見了個個喜歡。你要潑着勁兒讓她們懷上崽兒,等這些小憨螈一串串生出來,他們又會急咧咧地長大,再生出自己的小崽兒——不出幾年的工夫,人羣裏也就三三兩兩摻上你的後代了。這些小憨螈從眉眼上看和常人沒什麼兩樣,只是貪勁兒色勁兒大上常人千百倍,一天都不能安生,只一門心思貪喫貪色,還要沒命地繁殖,撒了野折騰這片平原。你想想,這片平原毀在他們手裏還不容易!我孩兒,媽媽從頭一說你該知道端的了,從明兒起鼓足勁頭做吧,美夜叉那邊不用怕,有媽媽去應承。那小夥兒怪俊的,你媽凡是見了俊小夥兒,沒有想不出辦法的。俊小夥兒見了你媽,不論多麼悍氣,最後都會一個一個軟下來,像綿羊一樣聽話哩。
好孩兒打起精神來吧,別隻顧耷拉着眼皮睡覺。瞧你這身毛兒勻勻的,星月底下閃着畜牲光亮,多麼讓老孃我親啊!不過天亮了別讓它嚇着大閨女,你媽得給你一點一點舔了去。你今後身子光溜溜的,不像你爹毛刺刺的,那會嚇死活人。
煞神老母見憨螈在故事裏睡着了,就伸出帶毛刺的長舌,刺啦刺啦舔起了他的周身。從頭舔到腳,又從腳舔到頭,除了該留毛髮的地方,其餘都像刮刀刮過一樣乾淨了。
<h5>3</h5>
煞神老母坐在太陽西沉的大海邊上等俊小夥兒。她呻吟着說給自己聽:你啊,到底還是老了餿了,光鮮可人的時候一去不復返了他孃的。想當年小女子也曾叱吒風雲,說一不二,是男人的勾魂草,在風裏一搖,男人就倒了。如今哪,不是歲月不饒人,而是大神心太狠:被遺棄的女人老得快,咱的心一死也就沒打好譜了,喫五毒喝渾水,石板上睡覺不蓋被,活過一天算一天。她嘆的是自己這老醜的容顏,再也不能打動美夜叉了。不過她並不死心,因爲一輩子的風塵中也練出一手絕活兒:只要面對一個動心的男人,閉眼咬牙一激靈,一抖瑟,就會有一股怪異的氣味從毛孔瀰漫出來。這團大氣把對方籠罩起來,再硬的漢子也會酥軟,他會不知不覺地跌撞過來。那時她就緊緊摟住這燙人的軀體,從頭到腳安慰他,把他的頭顱扳到大腿上,一下一下伸理他的長眉、親他的眼睛,再搔弄他的下頜——那時他就會像一隻貓兒一樣,舒服得仰起脖子叫喚。
天不早了,美夜叉該出巡了。她一遍遍望着遠海,目不轉睛。大海湧金的時刻啊,金子一樣的俊俏後生啊,都一起呈現出來。她又一次看到那個挺立的身姿,那個剪影,那個頂着火燒雲的傢伙了。她放開喉嚨呼叫,海浪在她的聲波里捲動,又把她的聲音纏裹成一團一團,讓遊過的大扁魚一口吞下。所有吞下這些東西的扁魚都因爲腹部脹痛,迎着西沉的太陽沒命地躥跳。美夜叉一手放在耳側,一手扶住金叉,飛速滑向四方。他倏地來到一個浪谷,又眨眼踏上玻璃山巔。他憐惜地看了一眼大扁魚,不再耽擱直趨沙岸。岸上坐着煞神老母,她手打眼罩望過來,淚眼濛濛。
“大嬸等你等得閃了脖子,手腳抽了筋,眼珠僵得像石頭。你可來了,好孩兒,俊美大娃,大嬸想你想得飯也喫不下,覺也睡不着,一天到晚淨做花夢……”
美夜叉安安穩穩站住了聽,最後那個詞兒讓他疑惑起來。他小聲問:“‘花夢’?這是什麼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