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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5>1</h5>
真有點“兵貴神速”的意味,也完全出人意料——鬥眼小煥突然咋咋呼呼闖進了葡萄園裏,讓我猝不及防。
我一時轉不過神來。看了他一會兒,頓時有一種冷風從臉上呼呼吹過的感覺。
他卻笑嘻嘻地站在我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二分鐘,說:“你還能跑到哪裏?你這個傢伙真讓我找苦了……”正說着,好像一股熱情突然就爆發了,猛地一下抱住了我,雙手在我後背上頻頻地、用力地拍打起來……我給弄得不好意思,最後費了好大勁兒才掙脫開來。
“想你呀,老夥計!想你呀……”
他的眼神溼潤潤的,或許真的多多少少感動起來。這倒讓我不知怎麼辦纔好。我害怕的事情終於來到了。他說得對,我又能跑到哪裏去?跑到哪裏都躲不開他啊。可是我一再提醒自己疏遠這個人,因爲我記得與他在一起從不會有什麼好事情。我直覺中這個人不太吉祥——在我的經驗世界裏,很多事物都分成了兩種:一種是吉祥的,一種是不吉祥的。人和其他任何事物,哪怕是某個場景、某一種東西,也都會有這樣的區別。比如說走到一個地方,如果這裏讓人產生一種難言的不舒服和不適感,那麼就該早些躲開,這樣做絕對沒有壞處。還有時遇到一個人,這個人也許長得並不難看,可是如果一見面感覺彆扭、甚至有一種晦氣感,那麼也要儘快離開纔好。有一年冬天我遇到了一個不太熟悉的人,他有一雙奇怪的眼睛,很亮很尖,嘴角兩邊各有一道深深的豎紋,好像正在惡狠狠地咬住了什麼似的,同時死死地盯住了我——無論微笑還是嚴肅,都給人一種非常可怕的感覺。這讓我身上冷颼颼的。那會兒我只想趕快離開——可他非要拉着我說話不可,結果這樣過去了半個多小時他才離開。不久我就害了一場大病,在病榻上遭受了不少折磨。
小煥倒不給人兇險陰冷和迫切需要逃離的那種感覺,但也仍然給我一種不安和焦慮感——那也是一種不祥,它已經多次地、清楚地顯示出來。我知道要在生活中減少一些麻煩和尷尬,最好還是躲開這個人。在這裏,我並不想過多地責備他的某些缺陷,這樣只會反襯出自己的虛僞和驕傲。我只是覺得和他在一起不舒服,受不了,甚至是——真的是——十分痛苦!當然,他的詭辯能力、出語驚人、機智和靈巧、或多或少的犀利眼光,有時也挺吸引人的,起碼是十分吸引我。正像某些人和事一樣,他具有很強的觀賞價值。但總結起來,這一切還不足以抵消他帶給我的那種痛苦。我想如果鬥眼小煥今後頻頻光顧這兒的茅屋,那我真的不能在此待下去了。
我正暗中思量怎麼應付時下這種狀況,鬥眼小煥卻在一邊拍手大笑了。看得出他多麼暢快。我想這個傢伙可能最近又發財了,或者是有了什麼其他得意的事情,總之大概又值得炫耀和顯擺一番了。他連連說:
“我太高興了,你到底還是讓我捉到了!”
他興奮得就像貓逮住了老鼠。我苦笑着,聲音有些發蔫:“對不起,請吧,請到屋裏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