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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如果讓他改變決定,他還有何面目見王華欣嗎?!
在平原上,有一句最厲害的罵人話,叫做“紅口白牙”!你“紅口白牙”說出來了,卻又說了不算。那麼,你就別想在這裏做人了。
怎麼辦呢?
人是感情動物啊。李相義能多年不生病,身體一直很好,那是多虧了王華欣的夫人。在二十世紀的今天,能有什麼比健康更重要哪?所以,李相義想來想去,還是決定拖一拖。拖一拖好哇,這樣對上對下,都會有交代。省里老領導來了電話,他不能、也不敢不辦。但在內心深處,他還是向着王華欣的。假如公文已經發出去了,那就不是他的事情了……他在辦公室裏踱了幾步,這時祕書走進來,提醒他該喫“膠囊”了。他端起倒好的水,喫了兩粒,突然想起,是否給王華欣撥個電話,通通氣?於是,他輕輕地擺了一下手,祕書會意,悄沒聲地走出去了。關上門後,李相義又沉吟了片刻,他覺得應當慎重地考慮考慮,這個話該怎麼講纔好。於是,這中間就錯過了六秒鐘的時間,就是這短短的六秒鐘,使事情發生了變化。就在他剛要撥電話時,另一部電話響了……
電話仍是從省城打來的。接了這個電話之後,李相義像捱了一悶棍似的,頭一下蒙了。打電話的是他大學的一位老同學,這位老同學現在是省城一所大學的副校長。老同學在電話裏說:“學兄,那件事,我已經給你辦了!”當時,他怔了一下,說:“什麼事?”老同學笑着說:“你真是貴人多忘事呀。你的寶貝女兒公派出國的事,定了!”李相義立時就想起來了,於是連聲說:“喲喲,多虧老同學。謝謝,謝謝!”這位副校長說:“你也不用謝我。原來呢,只有兩個名額,在省城這個地方,你也是知道的,我實在是無能爲力呀。現在哪,又多一個名額,是直接從北京要的。另外,人家還給學校捐了五十萬助學基金,這就沒話說了!學兄啊,人家說,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你老兄真是財大氣粗啊!哈哈……”
李相義越聽越糊塗了,就說:“喂,喂喂,怎麼回事?我不知道哇,誰給你們學校捐了五十萬?”電話裏說:“呼家堡嘛。你們市裏那個赫赫有名的呼家堡呀!錢是他們捐的,指標也是他們搞的,你怎麼會不知道呢?好啦,好啦,不管他誰捐,問題解決就是了……”
這個電話可以說來得非常及時。正是這個電話使李相義改變了主意,下了最後的決心。李相義膝下有兩個兒子,一個女兒。兩個兒子都已早早成家在外了,身邊只有這麼一個寶貝女兒。女兒從小就很嬌,考大學時就是託了關係的。上了大學後,不知怎的,又鬧着非要出國。爲這事,李相義曾經託過那位在省城大學任副校長的老同學,可事情卻沒辦成。因爲省城有來頭的關係太多了,指標又很少,李相義根本排不上號。爲這件事,女兒整整哭了兩天,鬧得家裏雞犬不寧……人心都是肉長的呀!
當李相義聽到“呼家堡”這三個字的時候,就什麼都清楚了。
作爲當地的一把手,他非常清楚呼天成的背景和他身後那巨大的關係網絡。他深知,在這塊土地上,幾乎沒有老頭辦不成的事情。呼家堡是全省乃至全國都有名氣的老典型,幾十年來,老頭接觸的上層人士太多太多了!這裏邊包括很多省、部級以上的幹部……有的是他在“文革”中救過命的,有的曾在暗中受到過他的恩惠,有的甚至是幾十年來從未斷過來往的老朋友、老關係,千絲萬縷呀。他要說句話,分量是很重的。況且,老頭賣了一個這麼大的人情,五十萬哪!這五十萬名義上是捐給省城大學的“助學基金”,而實質上,卻是爲李相義的女兒鋪路的。人家特意從北京要來了指標,人家出了五十萬“助學基金”,真是“談笑間,灰飛煙滅”!而且,這事做得天衣無縫,叫任何人任何時候都說不出什麼來。他在暗中幫了你,事先又不讓你知道,甚至你知道了也無法拒絕。老頭是真高明啊!而且是深不可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