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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國慶說:“你多少透一點,也讓我心裏有個數。”
根寶想了想說:“按說,我是一個字都不能說的。這麼說吧,從北京到省裏再到市裏,一直到辦公室的打字員,九個環節全拿下來了。這其中還不包括給省城大學捐助那五十萬。那五十萬你不用操心,因爲其中有一個條款,是省城大學每年要爲呼家堡培養五名大學生。呼伯說,光一年保送五個學生,十年就是五十個,這就值了……你想吧。”
呼國慶心裏一沉,又問:“呼伯留下什麼話沒有?”
根寶說:“有。兩個字:復婚。呼伯說,還是復婚吧。”
這兩個字,幾乎把他給打垮了!呼國慶沉默了很久,終於說,“根寶哇,好兄弟,無論如何,你讓我再見見呼伯,讓我直接給他老人家說……”
根寶很無奈地說:“你是縣太爺,你想,我能攔你嗎?是呼伯再三叮囑,他不見你了。無論你說什麼,他都不會再見你。呼伯還特意說,讓你自己拿主意!這話,夠重了吧?”
呼國慶不清楚他最後是怎麼離開呼家堡的,也不清楚他是怎麼開着車上了環城公路的,他把車開到了一百二十邁!只聽風在耳邊呼呼地響着……他覺得他整個人好像是劈成了兩半,一半在說:我不能復婚,就是天塌地陷,我也絕不復婚!小謝是我最愛的女人,她給了我一切,我絕不做對不起她的事情!上天有眼,給我送來了一個好女人,一個精靈般的女人,我怎麼能拋棄她呢?拍拍你的良心吧……另一半卻說:你是誰?你以爲你是誰?如果不做這個官,你又算個什麼東西?是權力讓你結識了她,如果你僅是一個農民的兒子,你會認識她嗎?你要想清楚,丟掉了權力,你也就丟掉了她。在權力的磁場裏,你充其量只是一個環節呀,假如脫離了權力機器,你就成了一個沒人要的廢物!愛情?愛情又是什麼?那是需要強大的物質基礎作鋪墊的,你懂嗎?!……
公路兩旁,是大片大片的莊稼地。秋已謝了,大地舒伸着漫向久遠的沉默。經過了一年的供奉,土地顯得很乏、很無力,那漫無邊際的灰色就是大地的語言。它說,我累了,人會累,我也會累呀。一季一季,我已承受了這麼多,我還將一年一年地承受下去。在這塊土地上,活就是一種承受。
呼國慶幾乎要崩潰了。他開着車在公路上跑了一夜!他一次次把車開到了市裏,而後又倒回來;有一次竟開到了小謝的宿舍樓門外,如是者三……
三天後,王華欣悄悄地回到了潁平。走已是板上釘釘了,雖然市委書記李相義再三安撫他,甚至默許他擔任下一任的副市長,可他對此事仍耿耿於懷。當他前去辦公室收拾東西的時候,由於心中那口惡氣實在是難以下嚥,他就挺着那微微凸起的大肚子去找了呼國慶。見到呼國慶的時候,呼國慶表現得非常熱情,一邊讓座、一邊吩咐祕書倒茶,還一口一個老書記地叫他。王華欣看了看站在一旁的祕書,說:“你出去一下。”祕書走出去後,他看了呼國慶一眼,說:“呼縣長,噢,呼書記,有句話我想問問你。”呼國慶說:“老領導,你說吧。有哪些不周的地方,我一定改進。”王華欣說:“我只問你一句話,你是怎樣讓市委改變決定的?我始終不明白,你究竟使了什麼手段,能使堂堂的一級組織爲你出爾反爾?!”呼國慶笑了。呼國慶說:“老班長,你究竟是想聽真話,還是想聽假話?”王華欣說:“真話。”呼國慶說:“好,那我告訴你:不知道。”王華欣說:“真不知道?”呼國慶說:“我真不知道。”王華欣說:“好,到底是年輕有爲,幹得漂亮!”接着,王華欣又說:“那麼,我告訴你,作爲剛剛到任的市信訪局局長,假如潁平有人來投訴,我還是會受理的。”呼國慶笑着說:“那好哇,有老領導坐鎮信訪,那對我們就是最大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