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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順家有個兒子,叫運來,人很老實。運來早些年說下了一房媳婦,是個娃娃親。可是,到了娶的時候,人家卻死活不過門。原因是他家的房子,他家只有三間破草房。那媳婦說,房子不蓋,她就不進門。這麼一來,可就苦了德順了。爲了把媳婦娶進門,德順決定翻蓋他家那三間房子,把土坯換成磚牆,麥草換成小瓦。那時候,這是一個很艱鉅的工程。德順家爲實現這個計劃已經準備了五年了。在這五年裏,德順家沒喫過一頓肉、沒喫過一個麥粒,那日子是一片瓦一片瓦數着過的。到了料備齊的那一天,德順的背已經駝了。如果德順的背不駝,“窄過道兒”是不會咬住他的耳朵的。德順個大,“窄過道兒”是小個子,她躥一躥也夠不到他的。
臨到蓋的時候,“窄過道兒”並沒有說什麼。兩家臨着一道院牆,那院牆一扒,“窄過道兒”並沒吭聲。打地基時,“窄過道兒”還是沒有吭聲。一直等到地基打好了,要壘牆時,“窄過道兒”站出來了。“窄過道兒”說:“老德,你先別蓋哩,你那牆壘得不對!”德順說:“咋不對了?我這是老基老宅,咋就不對了?”“窄過道兒”說:“你多壘了一尺五。我一直看着呢,就看你咋壘。”德順氣了,說:“我這是老宅,我想咋壘咋壘,你管不着。”“窄過道兒”說:“我咋管不着?!我咋管不着?!你沒留滴水,你得給我留下滴水!”德順也不會說話,他只會說:“我這是老宅!我這是老宅!!”不料,說着說着,“窄過道兒”就衝上來了,她跑上去,“咕咕咚咚”的,三下五除二,就把剛壘了三尺高的牆扒了一個大豁口!人往那豁口上一坐,說:“你壘,我就叫你壘不成!”德順簡直氣暈了,他罵道:“我操!這是明欺磨人呢!”說着,就像蛋兒一樣滾上前去拽人。他不防,手裏還拿着一把瓦刀呢。這時,只聽“窄過道兒”高聲叫道:“殺人啦!殺人啦!”接着又喊:“大孬二孬三孬,都給我出來,今兒個,他只要敢動我一指頭,恁給我捋他!”說話間,“窄過道兒”的三個兒子,虎洶洶的,全都跑出來了。德順一看,氣傻眼了,嘴裏說:“我操啊,我操!”大孬就說:“你罵誰哪?!”德順說:“我罵我哪,我操!”事情就這樣僵住了。
後來,村裏有人給德順出主意說,白天她不讓蓋,你就夜裏蓋。趁她不防的時候,你只管壘,只要壘起來,她就扒不了了。德順就趁晚上偷偷地壘。誰知,“窄過道兒”一直注意着呢,只要一壘到三尺高的時候,她就跑出來了,又是“咕咕咚咚”給他扒了!壘了三次,扒了三次!最後一次,德順氣瘋了,撲上去拽她,不料,剛到跟前,“窄過道兒”人利索,趴上去就咬!她這麼一咬,德順急了,伸手就去推她,一把推到了胸脯上。“窄過道兒”一下子覺得她被“流氓”了,頓時惱羞成怒,就那麼死咬着他不鬆口,生生咬掉了德順半個耳朵!
這麼一來,事鬧大了。德順的半個臉都血糊糊的……呼姓人不願意了。德順的本家紛紛站出來指責“窄過道兒”。“窄過道兒”也不是善茬兒。於是,她跳起來哭喊着說:“不要臉哪,他抓我的‘蜜蜜’(奶子)!他抓我的‘蜜蜜’!”聽她這樣一喊,事情複雜了。王家的人也不願意了。王家是本村的三大姓之一,本家人口衆多。往上說,麥升爺弟兄三個,麥升爹兄弟四個,麥升又是弟兄四個。下邊,於鳳琴這一茬兒的妯娌們,生的娃子就更多了,枝枝杈杈的這麼一分,勢就重了。事情一鬧起來,村街裏就站了很多人,一半是王家的人,一半是呼家的人,各自手裏都掂着傢伙,雖然人們的看法各不相同,但立場是很鮮明的。就聽兩家人在對罵:
“狗!狗咬耳朵!!”
“驢!驢抓‘蜜蜜’!!”
這本來是鄰里糾紛,如果呼天成在家的話,是不會鬧到這一步的。可呼天成剛好去大寨參觀去了,一去七天,等他回來的時候,德順那半個耳朵已經成了風乾的臘肉了。
呼天成一回到村裏,先是有呼姓人推舉出來的長輩萬發爺出面找了呼天成。萬發爺的鬍子都白了,他拄着柺杖顫巍巍地來到呼天成家,說:“天成,這事,你得管哪。你要不管,我就用柺棍敲你!”呼天成很和氣地說:“萬發爺,你放心吧。我管,我管。”接着,王家輩分最高的三奶奶也找上門了。三奶奶不但輩分長,還一手託兩門,她既是王家的祖宗,又是呼家的姑奶奶呢。她是被人用架子車拉到呼天成家的。三奶奶一進門就說:“天成,王家的事,你要是不管,我可不依你!”呼天成就笑着說:“三奶奶,你這麼大歲數了,來一趟不容易。你放心,我會處理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