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麥升冷冷地說:“算了。”
呼天成又重複說:“包包吧。讓鳳姑給你包包。”
這會兒,麥升手上的血才湧出來了,就有人拽着把他拖到衛生室去了。
第二天早上,人們上工的時候,呼天成把全村人領到了大隊部的門前,那裏已經又壘好了一個紅顏色的“展覽臺”。展覽臺上有三個金黃色的大字:英雄榜。在“英雄榜”下邊,釘着一排釘子……呼天成高高地舉起手,只見他手裏提着一個紅鮮鮮的布條,布條上拴的正是麥升的那半截指頭!
呼天成高聲說:“大家看看,這是什麼?這是指頭,麥升的指頭。這僅僅是指頭嗎?不對。這是一種精神!是‘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精神!咱們建新村,要的就是這種精神!人是活啥的?活精神的!十指連心哪,人家麥升的指頭砸掉了,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這纔是呼家堡人的作派!從今天起,號召全體社員都向王麥升學習!扒房這邊,也由麥升負全責……”說着,呼天成十分鄭重地把那個拴有紅布條的半截指頭掛在了“英雄榜”下邊的第一個釘子上!
就從這天起,每到上工的時候,呼天成就把全村人帶到“展覽臺”的前邊,讓人們看一看掛在那裏的“斷指”,而後對着那“斷指”三鞠躬!以後,在建“新村”的過程中,這就成了呼家堡的一種儀式。
當王麥升的指頭掛在那裏之後,麥升就覺得自己也被掛起來了。這像是一種精神的提升,麥升一下子就覺得他已經不是過去的他了。這顯然是一種“抬舉”。在平原,“抬舉”這個詞是人們口頭上經常使用的,鄉人們最看重的就是是否受到了“抬舉”。在這裏,“抬舉”已不僅僅是看重,它是“臉面”的先導,是一種公認的“份兒”,是帶有某種身份意義的崇高,也可以說是活人的最大愉悅。“抬舉”不“抬舉”,幾乎成了鄉人在精神上的最大追求。
麥升自然沒想到他會受到如此的“抬舉”,開初他有點受寵若驚,甚至有點不知所措。然而,很快,他就像變了一個人似的。他本來是個悶葫蘆,突然就變得愛說話了,也愛串門走動了。在拆房的工地上,每當他出現在人們面前時,他總是舉着那隻纏了白紗布的手。他舉着那隻手,說:“才,你去東邊吧。”萬才就去東邊了。他又吩咐說:“油家,你去順椽子!”油家女人就去接椽子了,很神氣的。他舉着那隻纏了紗布的手,每每小心翼翼的,就像是舉着自己的生命一樣。一直到後來,當他的指頭徹底好了時,他還仍然堅持包着那麼一塊白紗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