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銅錘是和他同年出生的。有一天,娘說,這家也太“那個”了,喫“麪條”的時候,他劉一刀說那話真噎人哪。他灌了幾口貓尿,就站在當院裏噴着唾沫星子說:聽說你家娃子起了個名叫鋼蛋?鋼蛋好啊。好,恁叫鋼蛋,俺就叫銅錘!恁要是鏊子鍋,俺就是鐵鍋排!你聽聽?……
院裏的地沒有掃,滿地都是飄落的桐花,桐花一朵一朵地死在地上……
“說說。”
陡然間,朦朦朧朧的,他似乎明白了“說說”的含意。這時候他突然想,樹要會說話就好了。讓樹自己說,多好。
可樹不說話。樹不會說話。
此後,“說說”像大山一樣壓在了父親的身上。父親是講究“體面”的人。父親的“體面”就在他那件乾淨些的褂子上穿着。出門的時候,他總是把所有的扣子全都扣好,扣得很莊重,像是要出席什麼儀式,其實他不過是兜了幾個雞蛋。
他先是用三個雞蛋在東來的代銷點裏換了一包煙。拿雞蛋的時候,娘說:“‘白包’吧?‘白包’倆雞蛋。”父親鄭重地說:“‘老刀’,‘老刀’。場面上得‘老刀’。”於是父親用手巾兜去了三個雞蛋,結果三個雞蛋只換來了十九支香菸。在代銷點裏,東來喫驚地說:“老姑夫,你吸‘老刀’?!”父親說:“辦事呢!求人辦事呢。”東來就說:“這不夠啊,得三個半雞蛋。你再給我五分錢吧。”父親說:“就仨雞蛋,你看着辦吧。”東來皮笑肉不笑地說:“就這吧,就這。”說着,他揭開封包,竟從那盒煙裏抽了一支……而後,父親精心地把那包煙揣起來,徑直往大隊部去了。
在大隊部門口,父親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先從兜裏掏出煙來,一支支敬過去。屋裏有六個人,父親一下子就敬了六支,而後對支書說:“國豆,有個事,我得給你說說。”
國豆一臉麻子,麻得熱烈。國豆說:“開會呢,正開會呢。回頭再說吧。”
父親說:“那我等吧,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