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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個子連長說完,扭頭就走。他走了幾步又折回頭來,拍了拍他身上的軍服:“告訴你,爲這‘四個兜’,我忍了七年,小拇指斷了一節!”說着,他伸出光禿禿的小指,在空中亮了一下,扭頭大步走去。
操場上突然有風了,那風涼涼的,一下子就吹到馮家昌心裏去了。那兩個字很好,那兩個字使他頓開茅塞!他也許什麼都怕,惟獨不怕這兩個字,一個農民的兒子,怎麼會害怕這兩個字呢?這兩個字正是他的強項。他心裏說,那就先把劉漢香放在一邊,既然是想也白想,你還想她幹什麼?好好當你的兵吧。
忍住!
從此,馮家昌覺得與小個子連長的關係一下子近了許多,甚至有一種從骨子眼裏冒出來的默契。他從未主動去接近過連長,可他們是心裏近。小個子連長看見他的時候,那目光也不再像以前那樣嚴厲了,這裏邊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就像是兩個篩子換了底,誰都知道誰了。他們是用目光交流的,遠遠地就那麼相互看上一眼,他就知道連長的意思了。“單訓”之後,他的心一下子就定了,再不胡想八想了。那兩個字就像是電源,一下子就把他跟連長的關係接通了,他有了一個精神上的“知己”。他知道這一切都是不能說的。在班裏,他一句話也不說。他忍住。
當然,也有忍不住的時候。
在馮家昌眼裏,城市是什麼?城市就是顏色——女人的顏色。那馬路,就是讓城市女人走的,只有她們才能走出那種一“橐兒”一“橐兒”的、帶“鉤兒”的聲音;那自行車,就是讓城市女人騎的,只有她們才能“日奔兒”出那種“鈴兒、鈴兒”的飄逸;那一街一街的商店、一座一座的紅樓房,也都是讓城市女人們進的,只有她們才能“韻兒、韻兒”地襲出那一抹一抹的熱烘烘的雪花膏味;連燈光都像是專門爲城市女人設置的,城市女人在燈光下走的時候,那光線就成了帶顏色的雨,那“雨兒”五光十色,一縷一縷地亮!
城市就是讓鄉下男人自卑的地方啊!
當兵的,尤其是新兵,練的就是“摸爬滾打”,這也沒什麼。最難熬的,是趴在地上端着步槍練瞄準。那一趴就是大半天,人就像壁虎一樣整個貼在地上,趴着趴着,就“趴”出問題來了。軍區的大操場正臨着一條馬路,馬路上,常有女人“橐、橐”地從路上走過。那都是些城市裏的女人,走得很有些姿態。一個一個的,像過電影又像是走“畫兒”,也有的本就是首長們的家屬,豔豔地從大院裏扭出去或是走回來,那“丁零零、丁零零”的車鈴聲,就像是帶了電的鉤子,又像是演出前的報幕,還像是彈棉花的弓——腿很白呀!慢慢、慢慢地,就把他們的目光吸過去了。你想啊,一準的二十郎當歲,青春勃發,又整晌整晌地趴在地上,就是神仙也會走神兒呀,那是不容你不看的。看了,漸漸地,就會有一個部位凸起來,那也是不由自主的。於是,人就變成了一把錐子,一個硬木楔,或是一根淬了火的棍子,那種疼痛是難以想象的!就這樣,趴着,趴着,就有人把屁股撅起來了。這種掀起屁股的動作是有傳染性的,常常的,一個持臥姿瞄準的新兵排,就成了一個不斷地掀動屁股的“青蛙排”了……對這種錐心的疼痛,馮家昌更有體驗。在入伍前,他是偷食過“禁果”的。那個藏在谷垛裏的夜晚,絲絲縷縷地映現在他的眼前,這時候人就成了一團火,而那個部位,就成了燒紅了的烙鐵!在這種時候,他就特想劉漢香,他身下的土地也就成了“劉漢香”,他是多麼的想劉漢香啊,那引而不發的“扳機”就是劉漢香的奶子嗎?!而眼前的誘惑又時時地吸着他,這就有了比較,他總是在懸想中拿劉漢香和城市的女人作比較。在比較中,那誘惑就更加地如火如荼!他對自己說,忍住啊,你要忍住。可他又怎麼忍得住呢?
——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