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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老五,哥走的是一步閒棋。
按說,老二、老三“定位”後,按哥的構想,接着本該提攜老四,可老四太愚直,竟執意不願出來,也就罷了。再往下就是老五了,對於老五的安排,哥是最省心的。這時候,兄弟五人已殺出來了三個,三人都站住了,成了犄角之勢。那麼,馮家從鄉村走向城市的總體構想已算初見成效。所以,哥是在沒有一點壓力的情況下走這步棋的。有兄弟三人在外邊撐着,對老五,哥已經不打算再要求他什麼了……然而,這一步看似毫無匠心的閒棋,隨隨便便就那麼一擺,卻走得恰到好處,此後竟成了哥的神來之筆!
應該說,哥對老五是有些溺愛的。在馮氏兄弟中,老五年齡最小,個子最低,臉皮最厚,也是最貪嘴的一個。於是哥就給他找了一個條件最好的地方——上海。
一入伍,老五先是分到了上海衛戍區。這沒說的,這是哥的關照,是哥要他去的。到了上海之後,再次分配的時候,那就不完全是哥的因素了,那憑的是他的靈性。在部隊裏,個矮的人是比較沾光的。在軍人眼裏,矮,就是小,小就是弱——也就是被關心、被呵護的對象了。老五由於個子低,兩黑眼珠撲棱撲棱的,站在人羣裏就像是個生不零丁的小黑豆,小樣兒挺招人喜歡。於是,分兵時,他被通信連的女連長一眼看中,手指頭就那麼點了一下:“你——出列。”這一“出列”,就被留下來了,成了通訊連的小通訊員。通訊連大多是搞話務的女兵,這在軍人眼裏,那可是個花團簇集的地方啊!就這樣,他一下子就掉到“花叢”裏去了。
老五的部隊生活跟任何一個哥都是不一樣的。首先,他在大上海當兵,條件自然要好得多。可以說,在部隊裏,老五幾乎沒喫什麼苦。老五嘴甜,老五的精明首先表現在嘴上。在通訊連裏,老五有一個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法寶”,這“法寶”幾乎征服了所有的女兵,使他在很短時間裏,成了通信連的一個“自由人”。其實,那所謂的“法寶”不過就是一個字,一個很簡單的字:
——姐。
他見人就喊姐。
通訊連男兵很少,也就是幾大員。在這幾大員裏,馮家福是最得寵的一個——他會喊姐!娟姐,玉姐,秋姐,媚姐,紅姐……開初的時候,爲這事,連長還批評過他。女連長很嚴肅地說:“這是部隊,啥姐不姐的?你以爲你還是個老百姓?胡鬧!庸俗不堪!再不能這樣了。聽見了嗎?!”他就怯生生地回道:“聽見了。”可是,在私下的場合,背過臉兒的時候,他照樣喊。那一個“姐”字是何等了得,它征服了多少女兵的心哪!況且,老五的喊法與別人不同,老五很會喊,老五用的是“降位喊法”。他一開始就把自己擺在了小弟弟的位置上,喊的時候,那張臉看上去綿綿羊羊的,甚至還有點迷瞪,帶一點羞澀,一點癡乎乎的傻氣。臨開口前,那眼皮稍稍下垂,黑眼仁上似蒙着一層水汽,也不看人,聲音是往下走的,姿態也是往下走的,一隻手扣着另一隻手的指頭,聲音裏帶着一股甜絲絲的紅薯味,是北方的紅薯味——沒有經過水泡但又蒸熟了放軟了的紅薯味,很土。那一聲“姐”喊得無比真切,餘味無窮,聽了叫你忍不住想笑,也忍不住地就動了心。
“姐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