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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站長說:“這小日本婆,還不稀罕穿咱中國衣服呢。看不凍死她!”
二孩媽拿着那件紅底藍花的棉襖發愣。相處半年,她待她也像半個媳婦,怎麼這麼喂不熟?紅底藍花棉襖上面,還擱着兩雙新布襪子,是小環給的,人家一點情也不領。張站長戴上帽子就要出門。二孩也趕緊戴上帽子,蹬上鞋,根本不理睬小環叼着煙,靠着門框,一臉看好戲的壞笑。二孩從她身邊匆匆出去,她故意往旁邊一趔趄,動作表情都很大,似乎躲開一頭撞出欄的大牲口。
張站長和二孩順着腳印走到鎮子口,腳印匯入了馬車騾車的車輪印。父子倆手插在袖筒裏,不知接下去再往哪裏找。最後兩人決定分頭去找。二孩心裏火透了,倒過頭去怨恨父母:他們怎麼會喫飽飯撐的找虧來喫?!一個半死的小日本婆花了一家人多少心血?爲了她,他們一家子吵過多少嘴?現在孩子連影子也沒見,他二孩有一輩子的難聽話要聽,朱小環下半生全佔了理。
他和小日本婆根本就是陌生人,圓房也沒去除半點陌生。第一次圓房他聽見小日本婆哭了。開始他覺得這事是爲爸媽做的,但她一哭他倒兇狠起來。她哭什麼呢?好像真成了他欺負她。給臉不要臉,輕手輕腳她倒屈得很,忍受他的獸行似的,那不如給她來點獸行。他很快結束了,她哭得嗚嗚的,他費了很大勁才管住自己的手,不去揪她剛長出的頭髮,問她到底委屈什麼。
後來的幾次他發現她躺得像個死人,衣服穿得整整齊齊,下頦翹着,足趾朝天,真的像死了。他得替她脫下衣服,他突然意識到脫她衣服的動作很下作,很賤。她就是想把他弄那麼下作。她把自己裝斂得嚴嚴實實,躺成一具殭屍,讓他剝下她衣服時有種禽獸不如、姦屍的感覺。他氣瘋了,心想,好吧,我就禽獸不如。她的父親、哥哥對中國女人就這麼禽獸不如。
只有一次例外。那次他作踐她耗盡了體力,本來想從她身上移開,馬上跳下炕,但他忽然想歇歇,就在她身上喘口氣。他感到她一隻手上來了,搭在他背上,輕輕地摸了摸。那隻手又軟又膽小。他想起頭一次見她時,他看見她那雙孩子氣的手,手指不長。他更沒有力氣了。
這時二孩走到安平鎮的小學校門口。時候還早,學校操場上空空的。他完全不指望任何收穫地向那個校工打聽了一句,是否見到一個日本女孩子走過去。
校工說他不知道那是不是個日本女孩,但他看見一個留着雞毛撣子頭的年輕人往鎮外走。穿和尚領衣服?對,和尚領。半截褲腿?是,半截褲。
二孩傍晚回到家,什麼線索都沒找着。張站長去了保安團,找到了另外十來個日本婆的下落。有兩個給賣到附近村子裏,張站長到村裏探訪,發現那兩個日本婆嫁的雖是窮光棍,但好歹過成了兩口子,肚子也大起來了。看來她們和張家逃走的小日本婆沒什麼串通。
接下去的兩天,二孩和父親又往遠處的幾個鎮子跑了跑,仍然一無所獲。第六天晚上,小環到鎮上一個女友家去串門回來,看見家門口站着一個黑黑的影子。她上去一把扯住她就往院裏走,一面揚開嗓門叫道:“回來了回來了!外頭不好打食兒,餓掉了膘又找咱喂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