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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說:“老八就是專門割電線、掀鐵軌的。白天睡晚上出來,沒喫的就找個財主,把他的糧分分。”她想,這些閨女兵咋看着這麼順眼呢?咋有這麼討人歡喜的閨女的呢?
閨女兵還是不太明白。她們尖起聲音說她們纔不是白天睡晚上出來的土匪呢。
葡萄說:“土匪是土匪,老八是老八。老八燒鬼子炮樓,偷鬼子的槍、炮。老八就是這!”她覺着她已經說得再清楚不過了,瞧她們還瞪着眼。
她們總算明白了:“咳,老八早不叫老八了,叫解放軍!老八之前呢,叫紅軍。”
葡萄心裏卻不以爲然得很:叫什麼無所謂,反正都是一回事。不過這些閨女兵真是妖,葡萄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
閨女兵很快從葡萄嘴裏知道了她的身世。她們說是又是一個“喜兒”,只不過沒有覺悟。也有人不同意,說七歲被賣到地主家做童養媳,那比喜兒苦多了!喜兒才受幾天打罵呀?她整整受了十二年呢。現在這麼年輕就守寡,還給鎖在磨棚裏推磨,牲口也不如啊。他們說要好好找老吳寫寫,說不定出一個比《白毛女》更有教育性的大戲。
一個女兵說:“仔細看看,葡萄長得多俊吶,就跟喜兒似的。”
葡萄見她的兩根長辮子烏溜溜的,就象剛刷洗過的黑騾子皮毛。她突然發現了一件新鮮事,這個梳長辮的女子穿的衣服和別人不同,也是大布,是自染而沒染均的,但腰身包在她身上象個壓腰葫蘆,鈕釦不是五個,是十個,一雙一雙排成兩排,從肩下頭一直排到小肚子。葡萄卟嗤一下笑起來,她想起了母豬的兩排xx頭。
女兵們見葡萄笑得往地上蹲,奇怪了,受這麼多年苦,還會笑得這樣潑辣。再一想,她肯定是多少年沒這麼放肆地笑過,現在翻身了,才這樣笑。
黃昏時女兵們留葡萄一塊喫晚飯。然後她們就開始塗脂抹粉,換上衣服,梳起頭髮。葡萄想她們的衣服夠賴了,還要換更賴的,這戲有什麼看頭呢?不過葡萄是戲迷,只要讓她看戲,她什麼都肯做。她馬上在劇團給自己找着活兒幹了:坐在留聲機旁邊,幫着搖那小號櫓櫓把,管演戲的短髮女兵說:開始!她就搖。搖出來一首歌,叫“解放區的天”。一搖起來,所有女兵就在場院上圍個圓圈打腰鼓。村裏人聽見腰鼓和葡萄搖出的歌,就慢慢帶着板凳抱着孩子朝場院走來。女兵們腰鼓打得漂亮,葡萄看着看着,忘了手上搖的小櫓櫓把,大喇叭裏的歌就老牛叫似的“哞”一聲低下來,女兵們的鼓點子也變得又慢又沉。短髮女兵邊打腰鼓邊喊:“葡萄!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