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葡萄一直看得合不攏嘴,這麼些胳膊拳頭,她簡直看迷了。
發言的人說起孫懷清四零年大旱放糧,第二年收下秋莊稼他挨家催債。還有人說起孫懷清幫******徵丁,抽上壯丁籤的人家,就得付兩百塊大洋,讓他去替你找個壯丁替身。誰知道那壯丁替身要價是多少啊?說不定只要五十塊哩!那一百五全落進孫懷清腰包了。他當保長圖什麼?當然是圖油水多嘛!
有幾位老紳士心想,不對吧?孫懷清有一次拿了錢出來,說是誰願做這個保長他就把錢給他。他說世上頂小的官是保長,頂難當頂累人的官也是保長。一回改選,孫懷清總算把官帽推到了別人頭上,那人笨,國軍派的糧他徵不上,民團派的糧他也徵不上。最後不明不白給斃在鎮上茅房裏。保長才又落回到孫懷清頭上。
這時所有給過孫懷清錢讓他買壯丁替身的人家全吼叫起來:“叫他說,他貪污了俺們多少錢!”
孫懷清說:“叫我說?我現在說啥都不頂你們放個屁。”
大喇叭喊道:“老實點!孫懷清!”
孫懷清笑笑,那意思是:看見沒有?我還沒說啥呢。
坐在遠處麥秸跺上一個人這時想說話。他叫劉樹根,四年前在離史屯八里地的胡坡安家的。那以前他當過幾年兵,開了小差下來又幹過幾個月土匪,後來發現當壯丁替身掙得多,就常常頂上別人的名字去充軍。他有一幫朋友都幹這行當,過去全是兵油子,開小差成了精。孫懷清每次找壯丁替身都是找在他這幫朋友裏找。每回有誰開小差沒成功,給槍斃了,他們就把壯丁替身費漲一回。從最初的一百五十塊大洋,漲到了兩百塊。劉樹根是在一次開小差時被後面追來的子彈打傷了脖子,從此搖頭晃腦不能瞄準,也就幹不了壯丁替身那行了。他在胡坡買了二十畝地,又去城裏窯子買了個女人,過着美着呢。他要是幫孫懷清證明,孫懷清撇清了,他也就給人拘了底。他這一想,又把屁股往麥秸裏沉了沉。誰知******會不會消滅到他頭上,聽說連城裏的窯子都要消滅。幾千年來,消滅窯子還是頭一回。
他看孫懷清給人指着臉罵,心想,孫二大這人就是太能。能就罷了,還要逞能,還要嫌別人都不能。他要不逞能恐怕不會有今天。每回派糧,派不着他自己往裏墊,就怕人說他沒能耐。人家挖個窯蓋個門樓,他去指手劃腳,這不中那不對,人家買個牲口置輛車,他也看看牙口拍拍木料,嫌人家買貴了,上當了。就連人家夫妻打架,他也給這個當家給那個做主。壯丁錢湊不夠,他賠上老本幫人墊,因爲海口誇在前頭了,胸脯也噹噹響地拍過了,辦不成他就逞不了能了。
史修陽又發言,說孫懷清放高利貸放到老八頭上了。人家老八和風屙沫打游擊,叫他接濟接濟,他還把人的帳記下,打算跟******要驢打滾的利呢。要不是這回土改工作隊領導抄家,他櫃子裏還鎖着老八的欠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