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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隊長不想跟她麻纏下去,他急着要盤點裏頭的喫食。有了這一倉庫喫的,他們大隊怎麼都熬過荒年了。他要爭取做逃荒戶最少的先進大隊。他想,回頭打發她幾個罐頭,她嘴就封住了,女人嘛。
日本人把一個山洞掏成倉庫,堆放的東西賀村的一羣人運不走。大隊長叫一個人回去搬兵,葡萄說:“順道叫史書記來!”
大隊長脫口就說:“叫那禍害來幹啥?”
葡萄說:“那禍害就在這兒給你打張收條,不省得你搬這半座山回村去?”
大隊長知道葡萄要跟他糾纏到底了。他見過地區丁書記和葡萄在豬場裏說話,又家常又隨便。他說:“好吧,把史書記請來吧。”
史書記不是一人來的,他帶着所有的大隊長,支書,會計,共青團書記,黨員,一塊上了山。老遠就揚起滾圓的嗓門:“太好了,咱公社有了這批罐頭,有勁兒幹活了!”
葡萄心想,春喜有三條嗓門,一條是和衆人說話的,那嗓門揚得高,打得遠,就象他喉管通着電路,字兒一出來就是廣播。第二條是和領導說話的,那條嗓門又親又善,體已得很,也老實得很。第三條嗓門他用了和她葡萄說話,這嗓門他從十六歲到現在一直私下存着,不和她單獨在一處,他不會使它。它有一點依小賣小,每句話都拖着委屈的尾音,又暗含一股橫勁和憨態,是一個年輕男人在年長女人面前,認爲自己該得寵又總得不到的嗓音。
大隊長跟史書記又握手又讓煙,也忘了他是怎麼個禍害了。他把史書記往洞裏面讓,一副獻寶的樣子。
史書記用他的手電往倉庫裏一照,嘴合不上了:裏面一兩箱罐頭一直摞到洞頂。
史書記那樣張嘴瞪眼地在心裏發狂,站了足有三分鐘,才說出一句話來:“日你日本祖宗,你可救了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