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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覺得這些字句一下子失去了自古至今的含義。那嘴脣是被一顆最矇昧的心靈所啓合,因此所有的音節成了全新、全然陌生的東西,成了一種人類語言之前的表白。於是它的迷人程度是人所不料的。
她的手指捏弄着他的耳垂。像所有幼嫩的胚芽那樣,這耳垂也是毛茸茸的,令人心悸的柔軟。
她其實並不比他高許多,那成熟的氣息使她顯得高大。在她抱住他時,他的嘴脣不喫力就夠着了她的臉。之後她微笑着抽開身,走到梳妝檯前拆下耳墜,手鐲,項圈,髮簪。每一樣廉價的飾品都在克里斯眼裏呈出古典的繁瑣,都呈出東方的晦澀。黑髮終於一瀉而下,黑得如同原始一樣難以看透。
扶桑坐在竹牀上。用手掃平她身邊的褥墊。
克里斯突然明白竹牀在此時此地的重大角色。整個污糟糟的樓亭都是這竹牀蠕動、搖曳的聲響。他看清了扶桑的腳。兩隻紅鞋被剝落,然後是半透明的淺紅襪子。襪子有兩處細小的破洞。
扶桑把腳徐緩擱在牀沿上。
這哪裏是人類的足?克里斯想。他走近它們。這是一種在退化和進化之間的肢體。這是種似是而非的肢體。他不知不覺跪在牀邊,手伸去觸碰它們,它們看去更像是魚類的尾部;最敏感、最易受傷的生命根梢。這哪裏是腳?他手指輕極,恐怕它們會溶化殆盡。
扶桑已將頭髮理好,一身就緒地看着他。
他這當口忽然一笑。一個男童自認爲探得謎底的笑。門口阿媽喊:先生,我想問問您是不是過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