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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你看,他們給戰斧、大刀武裝起來了。最要緊的是被仇恨武裝起來了。他們將刀斧別在腰帶上時,絕不是爲了你。而是爲了一個來由不清因而顯得尤其純粹莊嚴的仇恨。仇恨是共同的,他們在仇恨上毫無分歧。他們將朝約定的港口之嘴廣場進軍。後事已安排妥:壯士若一去不復返,他們在中國的父老將收到一筆由親密朋友、把兄弟湊的撫卹金。
過於沉重的步子使他們行進得很慢。每人都刻意打扮過:頭皮颳得青光如卵,辮子上了油,一股肥膩的月桂香氣。他們一律穿牙白綢馬褂,牙白綢褲,這樣血濺上去會很好看。褂子一律不扣,當襟兩排長扣密齊地排下去,風一吹像揚帆鼓風,出來悶聲的嘩嘩譁,相當悲壯。
在角鬥海報張貼到全唐人區的公共場所之後,洋人報紙上也刊出了廣告,說這是東方羅馬角鬥,並是大型的,幾十人對幾十人的肉搏。港口之嘴廣場地形完美,四周樓房的陽臺便是觀戰臺。一個星期前,洋人們叩開樓房的門,問:您的陽臺出租嗎?我願意付一小時五塊錢。
五塊錢?您逗我?這是看中國人把帶辮子的腦袋砍下來!五塊錢?
你知道,最後一個陽臺的租金漲到二十元。
觀衆們在中午時分都到了。陽臺這時已裝上了陽傘,還置放了扶手椅和酒桌。夫人們的單柄望遠鏡已準備好了,她們全是節日盛裝,連長驅而來的馬車也過節般隆重。
大約午後兩點,廣場上擠滿了人。墨西哥賣食品小販在人羣中打洞似的鑽着,也有中國人在場子外擺開卦攤、粥檔、代寫書信、挖雞眼。幾個老頭出租粵劇院裏的長條板凳,供人登高觀賞。
壯士們出現了,三三兩兩走來,人羣給他們讓出甬道,敬畏地把正喫的和正談的都含在了嘴裏,看着他們威風十足地邁進方形廣場。他們就是被稱爲"不好男兒"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