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錯到後來,扶桑不再叫任何名字,只是抱歉地輕聲笑笑。氣氛相當和睦安詳,人羣裏窮的富的,醜的俊的,老的少的,黃的白的黑的,頭一次得到如此絕對的平等。不少人從外州來,都是看到報上每天登載的消息。消息佔地方小,地方卻佔得滿牢,一連半年,像股票行情報表一樣天天出現。
人從半年開始減數。像賭場上從來不贏的賭徒,某次去了再不回來。
到了一年左右,扶桑常會空空坐一天。沒人想到她是在等誰:這是一個死心塌地等待的姿勢。她的頭隱在紅蓋頭下面,下頦卻微微翹起,像個鄉村婦人站在一條路口,等一個隨時會從路那頭出現的孩子。
扶桑在等克里斯。快兩年了。
她覺得有一天會有一隻手伸過來,上面什麼記號也沒有,連曾經的年幼、膽怯又莽撞,像所有同齡男孩那樣帶一點傻氣和髒--這些個記號都消失了。但她會認出他。扶桑誰都不再等了。她開始繡花,編結衣領的花紐,做好喫的菜給自己喫。有時大勇來,她便多做一個菜。她還愛穿淺紅的衫子,戴細長的耳墜。把臉蛋上的汗毛絞得千乾淨淨。大勇每回來都告訴她,他又捐贈了幾個女仔。向她許願,他一定把扶桑捐贈到體面地方。
隔三差五地,扶桑會出門蹭蹈,撐一把從日本店買的灑花紙傘,不然就握一把面盆大的綢扇,人稠的地方她用傘或扇給自己遮掉熱鬧。她常去的地方仍是那家茶館。現在老闆換了,佈置得明麗清爽,低價茶不賣了,所以也不再進來菜老闆之類的茶客。
進來的是些襪廠鞋廠或菸捲廠的經理、工頭,講話一半英文。這些人還是替扶桑付她的龍眼湯錢,同時差夥計過來問扶桑同樣的話。
肯不肯?後面那間煙室清靜。扶桑總笑笑說:改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