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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把地上的沙掃成一堆,穗子拿只簸箕來,撮了沙子。穗子蹲在地上,扭臉看着外公長長的白眉毛幾乎蓋住眼睛。穗子說:“外公你坐過火車嗎?”
外公說:“還沒有,外公是土包子啊。”
穗子說:“坐火車比坐汽車快。坐火車,三個鐘頭就夠了。”
外公說:“才三個鐘頭。”他不問“夠”什麼了。因爲他懂穗子指的是什麼:坐三小時火車就可以讓祖孫二人團圓了。
在穗子跟她的父母離去前一天,外公殺掉了最後兩隻母雞。外公把雞盛在一個大瓦盆裏,端到餐桌上,就動手扳雞腿。穗子媽一看就急了,說:“唉呀,你這是幹什麼嘛?”
“你放心,”外公說,“我不會給你喫。”他並不看穗子媽,把扳下的雞腿捺在穗子米飯中。穗子拔出雞腿,杵進外公碗裏。一老一少打架了,雞腿在空中來來往往。穗子惱了,瞪着外公。外公卻微微一笑說:“以後外公天天喫雞腿。”
穗子更惱了,筷子壓住外公的碗,不準老頭再動。
外公說:“穗子,你以後大起來,打只麻雀,外公也喫腿,好吧?”他看看外孫女被勸住了,便笑眯眯地將那隻雞腿夾回穗子碗裏。
在穗子爸、媽看,老頭和女孩這場打鬧,只證明他們的原始、土氣、愚昧,以及那蠢裏蠢氣的親密之情。再有,就是窮氣;拿喫來寄託和表現情誼,就證明喫的重要,亦就同時證明喫的匱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