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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麻雀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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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不笑,她完全是局外的,像站在一邊看人類馬戲的溫敦的犛牛,兩隻大黑眼珠毫不懂得他們的企圖,但不去懂得已先原諒了他們。值勤分隊長喊了聲“解散”。隊伍稀鬆得神速,各種調笑同時已冒出來,只有斑瑪措還盯着自己的影子站在原地,何小蓉和蕭穗子拎着她的牛皮口袋往宿舍方向走。走了一陣,發現她沒跟上來,再回頭,見她蹲下了,兩手抱頭,從來是無形無狀的軍帽落在地上,軍裝的背後整個溼透,汗漬一直延到屁股上面。叫了她一聲,什麼反應也沒有。然後她便“哇”地嘔吐起來。
診斷結果是中暑。幾天之後斑瑪措還是兩手抱頭,告訴小蓉她腦殼痛,什麼都讓她腦殼痛,密密麻麻的人,到處吵鬧的樂器,三十幾度的潮悶炎熱,司務長腿上的黑毛。司務長整天穿着男舞蹈演員的練功小褲衩管理伙食,露着兩條黑毛腿到處發送避暑飲料,斑瑪措一見他就把眼緊閉。幾個領導都讓家屬給她煮小竈,蛋花湯麪端到她牀前,她滿臉都是噁心。
一天夜裏,有人在洗衣臺上看見斑瑪措,她躺在半張單人牀大的青石板上四仰八叉地睡了。把她叫醒,說青石板太陰溼,怕她往身上惹病。她一手抹着睡出來的口水,一面大發脾氣,說她瞌睡七八天了,苦熱睡不着,剛在這裏睡個涼快覺,就來煩她。她說的話有一小半藏語,手上動作狂亂,各個窗口的燈很快都亮了。
王林鳳一撮灰白頭髮豎在空中,對人們說斑瑪措從來沒出過高原,生平第一次受這樣的炎熱,也容人家有個“盆地反應”時間。他拿了一張草蓆讓斑瑪措墊上睡,斑瑪措試了試,不領情地把席子扒下來,一扔。
接下去,斑瑪措就把洗衣臺佔領了,睡在那兒,喫也在那兒。喫是不喫什麼的,一天只啃些黃瓜、西紅柿,啃完到水龍頭下去沖沖手,衝着衝着把兩個胳膊也衝進去,最後索性把頭和臉都塞到水池裏。家屬們來洗衣服洗菜,她就盤腿坐着呆看,半天眨一眨眼,半天再抬手撣一撣爬行在臉上身上的蒼蠅。蚊子叮了她一身皰,她只是兩個腳交錯蹭一蹭,動作和她眼睛一樣無神。
王老師急得向幾位領導保證,這個斑瑪措絕不是他招來的那個斑瑪措。那是個渾身活力的“小才旦卓瑪”,鐵打的一個身坯一條嗓子,絕不這麼瘟。副政委說盆地反應他可以諒解,但睡洗衣臺成什麼話?一個女娃無遮攔地在外面過夜出了事呢?王老師說他們藏族夜牧都這麼睡。副政委說民族習慣我們可以尊重,不過也不能特殊化得成了阿爾巴尼亞外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