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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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在鵬過去很喜歡參加補玉的“身份猜謎”遊戲。猜對了他興奮不已,猜錯了他更加興趣盎然,可老周現在成紅人了,顧不上陪補玉玩這遊戲了。他連見補玉都顧不上。那時法式“琉璃莊園”剛落成,被馮煥賣給一個酒店經營公司,剛剛開張不久,補玉見到變成個馱背小老頭兒的周在鵬。他偷偷摸摸住進了琉璃莊園,讓補玉心裏好一陣不得勁。後來一天,他給補玉打了個電話,象做錯了什麼大事似的直陪理道歉,反而把補玉給逗樂了。他說他現在紅得發了紫,紫得發了臭,所以電視劇攝製組給他在琉璃莊園包了一座玻璃金字塔,把他押在塔裏改寫電視劇本。他告訴補玉,現在只要補玉看到哪個特臭、特受歡迎的電視劇,八成是他寫的。補玉說不會的。會的會的,曾經對文字文學的崇高追求已經放棄了!不會的,因爲她自己從來不看電視劇,好的臭的都不看。
老周在電話那頭如釋重負,又大失所望。
然後她說,想喫烤全羊,豆腐席,只管上補玉山莊,什麼時候沒他老週一雙筷子?他沒搭話。但補玉想,或許他胃口也升了級,喫慣琉璃莊園裏玲瓏剔透的膳食了。但她沒想來到老周第二天真到了補玉山居,喫了一餐豆腐全席。那次他跟補玉聊了很多,說起自己十幾年前頭一次來補玉山居(那時還不叫補玉山居)的真正目的:就是讓“下海”逼的。前妻要他跟別人學學,學自知之明和實惠,放下三流作家的架子,去做一樁實實在在的生意。比如不少人去河北山西販煤發了。再比如一些人做傳銷發了。還比如一些人去沿海投機創業發了。他跟前妻立了軍令狀,假如他再花家裏糧錢肉錢酒錢喂自個兒,一喂喂一年多,寫的書仍然默默無聞,他就乖乖下海。他把自己的小說梗概給了幾個圖書出版商,他們都看到了它的浩大市場,很有可能會象可口可樂一樣層層疊疊碼在超市裏,而買他書的人也得排超市的大長隊。當他要求書商們預付他一半稿費,書商們答應得相當爽快。他用預支的稿費從老婆那兒買了清靜。(也是從那筆預支的稿費中,他借了補玉一萬。)一年過去了,他交不出稿子。不是他沒稿可交,是他不願交。一交了稿,小說成功就罷了,不成功他就從老婆那兒失去了最後的迴旋餘地和最後的藉口,承認自己是個三流作家,必須放下架子,下海弄潮。十多年前,他頭一回來這山裏,就是拿這裏的山,拿補玉的小棧做他最後的防線。他躲在最後防線後面,想把稿子儘量改得無懈可擊,使它一問世就轟動,從而不被他心愛的女人一腳踢下海。
當然,他那部小說使他更進一步默默無聞。更加默默無聞的三流作家是保不住老婆的。老婆和他都很通俗,跳不出基本路子相同的成千上萬的通俗悲劇的結局,離婚了。爲了還書商的預付款,沒老婆踢他他自己也得下海撈錢去還債。那一次,成了馱子小老頭兒的周在鵬感慨地說:補玉頭一次見的,是“失身”之前的他,他的“春閨夢想”純潔得很,就是兩袖清風一生寫作。寫得好的人可以熱愛寫作,寫得不太好的人難道就不可以熱愛寫作麼?
那次老周在法式琉璃莊園裏住了一兩個月,常常蹓彎蹓到補玉山居,不吱聲地四下看,絲瓜也看,葡萄也看,就象他的初戀結束在這裏似的。有時他會說,他寫電視劇是爲了還債,等債換完他就投資到補玉山居,實現他對它的設計,把它翻蓋成古雅質樸的四合院,把什麼亂七八糟的假西班牙,假法國全打垮。他說他將來跟補玉一塊來開店。
謝成梁聽了老周的話卻說,補玉山居已經有兩個掌櫃的了,不缺三掌櫃,倒是缺個看車場的,願意看車場就入夥吧。補玉使勁瞪了丈夫一眼。本來老周的話她只是愛聽而不相信的,人和人之間,誰不說些過頭話表達個善意、美意?但謝成梁對老週一場妒忌十好幾年不休不止,讓補玉瞧不起他。難道補玉還是個山村傻閨女,巴望誰抬舉她去做城裏太太?難道她會不懂老周寫電視劇寫得大紅大紫,身邊短不了小妖精老妖精?大紅大紫的日子連正人君子都挺不住,何況老周不是正人君子。
就是老周真和她搭夥,投資翻蓋補玉山居,她曾補玉未必服貼他,任他去給山居改樣兒,任他把他的喜愛強加到她頭上。花一百萬修四合院?別逗了!所有客人一來都是先問,有沒有標準間。連張亦武老先生結賬時都說,下回來一定先預備好足夠的錢,豪華地住它一回標準間。
現在補玉的四個標準間都客滿。最靠東那間住着季楓兩口子。常常從他們房間裏傳出吵鬧的聲音,但最後終歸是言歸於好。他們原先的紅色富康現在換了一輛馬自達,兩人訂房一訂一個月,預付一個月房錢眼都不眨。那麼就是說,他倆是天天休假不必上班的人。可馬自達動一動就要錢啊,油錢漲得不成話,他倆怎麼養得起它?
把兔肉醃上,又備好幾樣素菜,離做晚飯還有兩個小時。一般補玉會香香地睡兩個小時,把早起晚睡給身體留的虧空補上。剛洗了手,搓着護手油走出廚房,一個客人從棋牌室跑出來,向各屋大聲問:“誰有云南白藥?!”
“怎麼了?”補玉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