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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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嘗一次。”
“行。”
嚐了一次,什麼也沒發生。又嘗一次,還是什麼也沒發生。她說什麼感覺也沒有不能算,總得讓她欲仙欲幻一回纔算數吧。又一次嘗試之後,她等着什麼發生,還是什麼也沒發生。洪偉說曉益可能是億萬人中最不幸的一種,對致幻劑天生免疫。她可不甘心做最不幸的那種人。她要他跟她到海邊去,她要在海邊嘗最後一次。
剛剛下了樓,走在小區院子裏,她看見所有的燈光晶瑩閃亮,閃得珠光寶氣。她慢慢坐在了一個長椅上,再過一會,她發現自己的頭枕在洪偉腿上。所有窗子的燈光都那麼好看,她從來沒有發現普普通通的夜景可以象一個巨大的珠寶櫃檯。
嘗試成功了,這是洪偉事後宣告的。她不屬於億萬人中間那個不幸的極少數,或說那個幸運的極少數。
第二天孩子去了託兒所,洪偉上班之後,她再次撬開那塊地板。
洪偉一回來就發現了她的異樣。公文包都沒放下他就往書房跑,看着那塊地板,對她宣佈,她已經上癮了。前幾次的嘗試並不是沒有效果,只是效果發生得過於徐緩逐漸,她的理性拒絕承認罷了。她問他該怎麼辦。他說乘她還沒有和毒處得難捨難分,馬上戒了它。
這天晚上他在書房裏輕聲打電話。她耳朵貼在門縫上也聽不清他在說什麼。很晚了,女兒已睡熟,電話鈴響了,她趕緊抓起牀頭的話筒,聽見了一聲:“喂?……”這是一個男人的嗓音,只是一個“喂”,她就聽出他母語不是閔南話。書房的話筒是被同時抓起的。洪偉眼巴巴盼這個電話盼了一晚上。然後她聽見洪偉說:“曉益,放下電話,是找我的。”她只好把話筒撂回機座。
這個家已經是個毒穴。她和女兒都是毒穴的守護人,情願也好不情願也好。她聽見書房門開了,洪偉朝主臥室走來。三歲的孩子熟睡着,其實是在前沿上,掩護他傷天害理。她把臉轉向朝窗子的一面,用後腦勺對着輕輕進來的洪偉。讓他在她亂蓬蓬的後腦勺上看她的情緒吧。她的眼珠在閉得十分喫力的眼皮後面快速走動,錯亂的鐘擺那樣。她得儘快想出辦法。辦法無非以下幾個:告發。逃跑。同流合烏。告發他?告發她真心愛過或許是她此生唯一愛過的男人?……
第二天上午,她穿上一套裙裝,化了淡妝,走在小區的林蔭道上想,今天早上洪偉不知道他見我的那一面是今生的最後一面。她知道有幾班飛機從廈門飛往廣州。也知道有幾班飛機從廣州飛往南京。從南京只有一班慢車去她老家那個鎮子。對不起,父老鄉親們,我帶着來歷不明的孩子,從一個說不清道不明的闖蕩經歷中回來了。對不起你們從小對我的種種厚愛,對不起你們爲我設想的好前程,我辜負你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