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2/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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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轉移貨物,也得轉移我們自己。恐怕我已經給盯上了。那些盯我的人跟這個小區一接頭,馬上就回對我採取行動。”他慢慢地用力地咀嚼。咀嚼着一個前景,一個計劃。
她順着餐椅往下溜,下巴漸漸高過自己視野中的洪偉。她的樣子已經告訴了他,她打算死在這兒,爛在這兒。她已經爛得差不多了。有本事他再把她搬走試試。
“這個是給你今天的定量。”他說。
她把滑到底的身體往上挪了挪,眼睛使勁往下看。“噌”的一下,她坐直了。她的魂在桌上。在小塑料袋裏。白色粉末狀的魂。
下面什麼都好商量。
十二點多時,她發現一個無牽無掛的身軀躺在洪偉身邊,就是她自己。洪偉斜靠在一摞枕頭上。然後他說起似乎打了腹稿的一席話:
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下三濫。因爲他們那麼容易被主宰。獨裁者、法西斯、上帝、真主、錢財、你不拿毒品去控制他們的心靈肉體,他們反正是把心靈肉體拿給那些東西去控制的。他們會爲了那些東西去奉獻精神生命以致奉獻肉體生命。有這種巨大的先天殘缺的人類就是會戰爭不斷。在瘋狂的自相殘殺時,他們各自的“主義”和致幻劑有什麼區別?“砍頭只當風吹帽”,難道不是致幻劑作用下的一種血腥浪漫?因此戰爭不可能休止。沒有戰爭,就讓致幻劑來殺死他們。是否要拿出自己的心靈肉體,讓毒品來殺,這純粹是個人的自由選擇。一個人假如弱到了讓毒品選擇自己,這種人是活該滅亡的。沒有意志、沒有爲自己選擇的力量的人其實不叫人,叫零。就是各種戰爭、各種宗教迫害政治迫害中掛在主宰者後面的一串零。零們在掛鉤之前,等於零,在掛上鉤被拖着跑得時候,就可怕了,零的所及之處,血流成河,斷壁殘垣。因此,假如零們在被任何主宰者選擇之前,被掛上鉤之前,假如他們願意被K粉冰毒鴉片海洛因選擇,那是不足爲惜的。來是個零,去是個零,至少還沒有形成對其他生命的傷害。有意志的,能爲自己進行各種選擇的人是不可能讓藥物來選擇他的。這種人選擇命運,選擇政黨,選擇候選人。而零們,他們什麼時候能承擔選擇這樣大的責任?從最高領導到穿什麼顏色式樣的衣服,他們都不知道自己是有選擇權的。他們只是看看周圍,其他的零選誰做領導,選什麼顏色式樣的衣服,那就照搬吧。
“我爲什麼要在乎這些零的死活?他們死了和活着有什麼區別?!”他說。
她明白了。現在她在他眼裏,也成了一個零。她接着還明白了一點,就是最大的壞人象好人,也象好人那樣,很講道理,很講道理地幹壞事,禍害你。你看他就是在這樣的道理後面,幹了這麼多年的壞事。原來最大的壞人是要好好地去做的,不能吊二郎當,不可消極怠工,必須做得理直氣壯、正正派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