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歌苓提示您:看後求收藏(貓撲小說www.mpzw.tw),接着再看更方便。
“我一人逛,北京城敢不認我?”
“北京人聽人講外地話,還不把你往死裏欺負!”
“那我,就講北京話,”她一變腔:“前門兒到了,有到******、大柵欄兒……”僅僅一路地鐵乘過來,她把報站廣播學了個活脫脫。這時她拉開壁櫥門,愣住。她原以爲這門後是廁所,男朋友笑起來,壞笑。
“笑什麼,我曉得裏頭不是茅房!”她嗆嗆道。她知道他等她犯錯誤,或少見多怪地驚叫,他好爲她解釋這個那個。比如梳妝檯上那個扎着刺的、像仙人掌的玩藝是女人刷頭髮的;天花板上的四片船漿叫電風扇。霜降偏偏不問,心想,等我一個人時,我來慢慢研究怎樣用每樣東西。
男朋友打開另一扇門:“這纔是茅房!”
霜降截了他的話:“我曉得那是馬桶!曉得城裏人編鄉下姑娘的故事,說她們在馬桶裏洗腳洗衣裳!”她心想:
學會坐着解手可不是件容易事,就怕手解不出,坐那兒打起磕睡。
睡到大擦黑兒,霜降被什麼響動驚醒。一看,沒拴緊的門被風吹開了,再看,門邊那個竹簍倒翻了,裏面十來只鱉跑得一隻不剩,聽人講鱉在北京賣百來塊一隻,霜降沒帶錢和衣裳來,這簍鱉就是她全部行李。她顧不得穿整齊衣服就順走廊找去。走廊那頭的一間房烏矇矇亮着燈,她發現一羣甲魚全聚在角落裏。有一隻探了半個身進那屋,門底縫太窄,它進退不得,正被夾得張牙舞爪。她將其他甲魚捉進竹簍,便來處理門縫裏最淘的那隻,剛一動作,門砰一下開了。慌壞的霜降仰起臉,見門裏站了個灰白臉男人,滿面孔煩躁,頗年輕的身坯,頭卻是半禿了。
“呀,對不起!……”霜降站起身,想在他盤問前逃掉。她手已被逮住。
“你是誰?”男人問,樣子不兇,卻很陰,怎麼有這種臉色?灰得像水泥。霜降編不出妥當的謊,只有被他捉着男人又悶:“新來的?”